這是我的第一部荷索,得說它比我想像中要平易近人許多。
戈巴契夫,是一個台灣人很熟(戈巴契夫頭髮最長!),但實際上非常陌生的名字。這部片對我而言,於是有著某種趣味性的錯視感。
我知道戈巴契夫是結束冷戰的重要推手,是讓蘇聯瓦解的關鍵人物。我不知道(或者沒意識到)的是原來車諾比和波羅的海人鍊都發生在他的任內,原來德國納粹曾經屠殺蘇聯兩千多萬人(兩千多萬!那可是快趕得上整個台灣的人口了),原來戈巴契夫一家三代都是共產黨員(根正苗紅),原來他的志向是裁減軍備、世界和平。
透過旁白,荷索既入其內又出其外地娓娓道來。他逼視戈巴契夫的成功與失敗,同時也坦誠地夾入個人情感。荷索說,戈巴契夫是個坦誠的人。我覺得荷索也有點那樣的調調(或許除了拉近距離這招之外吧)。
荷索說,紀錄片或戲劇片,對他來說不過是講故事的不同形式,而他喜歡游離期間。這樣的編排鋪陳,在《戈巴契夫,幸會》中也顯著地嶄露了出來。荷索以一種堆疊英雄的方式,講述了戈巴契夫的崛起。那原本會讓人有些略略擔心是否將成為某種政治宣傳片的調子,在荷索開始講述在戈巴契夫之前的蘇聯領導人多麼年邁之時,一下子斜入了輕嘲的喜劇形式(看著年輕英俊的紅軍們踢行正步固然享受,但多重相似畫面的切換,卻不得不讓人在那些莊嚴中感到難以遏止的喜劇性)。荷索堆出英雄的方式,因而顯得輕巧無比。
相對來說,車諾比這件事也就顯得輕輕放下了。儘管如此,藉由車諾比,延伸到戈巴契夫與雷根協議廢止核武軍備禁賽的這個過渡,依然稱得上滑順。此後,透過對各國政要的訪談剪輯,談戈巴契夫從冷戰到後冷戰時代的政績,也顯得舉重若輕。荷索提綱挈領、輕巧又不失諧趣(匈牙利拆了與奧地利之間的「鐵幕」,卻為了奧地利外交部長提議來場表演又蓋回去200公尺。這還不算,表演結束後的當天晚上,奧地利國營電視台的頭條是「如何捕捉蛞蝓」。順帶一提,答案是啤酒。)的鋪陳,讓原本應該沉重無趣的近代史(以及戈巴契夫的失敗)在某種程度上變的異常地吸引人--我得承認,在看完這部片後,很想去讀戈巴契夫的傳記,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這不就是紀錄片意圖想要引領觀者去做的事嗎?
儘管荷索掛保證說戈巴契夫非常真誠,但於我而言他終究是個政治人物。我第一次覺得他確然像荷索說的真誠,是在戈巴契夫面對一個問題(似乎是車諾比吧)的時候,他先看著荷索,接著頭稍稍一偏,相當有洞察力的望了攝影機一眼後,眼神又回到荷索身上,然後說「我對我的國民很抱歉,我失敗了。」
可能是移情吧。因為當我看到車諾比的廢墟片段時,那時我問自己,如果我是一個國家的領導人,我會有什麼感覺時,我的腦海裡只浮出了兩個字,「辜負」。
看完《戈巴契夫,幸會》後,我覺得一個人確實可以背起一個國家,甚至很多個國家(奇怪的倒不如說是國家就這樣跟著走了),但那個擔子也難以想像的沉重。荷索非常非常厲害地去切開了那些在不一樣層面上的戈巴契夫(家族的、政治的、國際的、鬥爭的、愛情的……),又將之重整成一個立體的、多維度的戈巴契夫(簡直像是畢卡索)。再然後,他讓戈巴契夫一錘定音。
當荷索問戈巴契夫想在墓碑上刻什麼,戈巴契夫說不曉得,但有個朋友的墓碑讓他深有同感,接著說出「we tried」時,我真的感受到他做為一個有實踐能力的理想主義者的悲哀。他曾經大權在握,也確然做下了許多豐功偉業,然而總歸是失敗了。
這樣的氛圍,讓最後戈巴契夫朗讀Mikhail Yuryevich Lermontov的詩作〈I Go Out On The Road Alone〉時顯得分外令人感動。詩是好詩,片是好片,人或許也是好人,吧。
On thi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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