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灣版的《池袋西口公園》」大概是對這本小說最簡易也最常見的介紹。它確實也有著那樣的調調--無論是小到讓人覺得「這也能叫公園?」(我想這是許多推理迷們共同的經驗,也就是第一眼看到池袋西口公園時的那種「靠邀你耍我嗎石田衣良!」的心情),是裡面遊走在「阿弟仔」與角頭老大之間的「我不是偵探,只是幫朋友一個忙」的主角與各有特色的配角,又或是在不經意之間劃開城市中產日常,看到底下膿血的樣貌。
然而在基底,我覺得《池袋西口》與《師大公園》有著某種根本性的不同。以小說的閱讀感而言,即便已算頗為輕盈的《池袋》,比起《師大》,密度仍舊要厚實的多。那種厚實,我想是源自於對主角生活描寫的細緻度,以及描寫主角所思所感細緻度的不同。前者比如阿虎在獨立書店打工,閒時喜歡到地下社會聽團,平時混師大周遭,然而無論是關於書籍、獨立樂團或夜市攤販,小說裡的描寫不僅十分稀少,且和故事本身的關聯性大抵只有在氣氛上相呼應的效果。後者如阿虎的牢騷。阿虎這個角色明顯是個對社會與事件有些意見的性格,但他願意在故事裡吐露的觀察不多,牢騷更少,於是很多話僅僅點到為止,下面沒有了(寫到這裡我覺得我真是贊同夏哲,阿虎你話可以多一點嗎?)
《師大》肯定有著冷硬派的血緣。而我覺得冷硬派的精髓就是在那堆看似廢話的觀察裡。這點是我覺得比較可惜的地方。
另一方面,《師大》比起《池袋》,顯然日劇式的夢幻元素放得較少,相較之下要更為現實許多:它沒有開著高級車子在池袋繞行的俊美「國王」,只有在旁邊擺攤賣涼水的骨男,諸如此類的。小說因此出現了一個相當奇特的、空虛然而沉重的現實感。
這股壟罩著整本小說的、空虛而沉重的現實感,和現實世界中「地下社會」的關店抗爭簡直一脈相承。我對獨立音樂沒有自己希望的熟稔,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我,依舊耳聞了不少地社和師大周遭住戶與文化局的爭議。《師大》於我,因而更像是一部地社的悼亡書:那是心有不甘,卻已成餘燼。
小說並沒有刻意地去介紹「地下社會」,它只是存在著。某種程度上我可以理解,另一種程度上我覺得可惜。「師大公園」與「地下社會」就這樣在小說中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割裂感(端看「地下社會」一詞往歧異的哪個方向偏)。有意思的是,這樣的割裂也在《師大》裡隨處可見:大人與小孩、中產與低端。「大人」和「小孩」在故事的最後算是好好地過了一招,然而中產與低端呢?他們動如參與商,就算在《師大》裡,也沒有相逢交手的機會--中產住戶僅僅出現在虐貓故事裡,而他們甚至到了最後也無從得知原來餵貓的來頭不小。
或許這也很台灣吧。地上社會與地下社會之間的距離,是這麼接近,又那麼遙遠。
我其實非常喜歡這本小說,也很喜歡小說裡活靈活現的角色們,更會為他們的未來掛心擔憂(比如童童接下來怎麼了呢?)。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正是因為愛,所以才會認真地去思考它帶給我的感受。再說,可以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景以這樣的方式被再現於小說之中,實在讓人覺得太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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