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裡我既不解又火大。因為利文祺極力強調的是陳克華的文學史意義,然而在我看來,文學史意義是文學史的事情;一本選集該作的,是所選詩作必須符合此選集的核心關懷。如果「文學史意義」和選集的核心價值恰好相容,那麼在說明裡強調文學史意義,是錦上添花,但如果「文學史意義」和「核心價值」彼此之間相互衝突,那麼誰該留誰該走,這還用說嗎?此外,讀者作為消費者,本來就有因各種理由買或不買的權力。編者利文祺認為自己很辛苦,所以大家都要買單、把抗議者扭曲為既得利益者(「有本事你來做」)的發言,以及其親友的護航言論,把堅持平權主義者批評為道德魔人等,都著實令人大開眼界。
更令人大開眼界的是利文祺的所謂大局,仔細檢視之後是「某位長輩的建議」,與「不計前嫌還願意捐錢的陳克華」,於是儘管「想編一本很年輕的詩選」,但58歲厭女男詩人的詩一定要放進去。反對這個概念的,不是沒有文學史素養,否則就是道德魔人。
對我而言,這本書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沒有史的格局,卻想有史的定位。所謂史的格局是什麼呢?就是「他的詩寫的好,他的人是王八蛋。雖然是個王八蛋,但因為當時的時代更王八所以沒有人在乎。現在的時代沒有那麼王八了,所以大家開始在乎。」我以為「史」的意義大抵如此。不論述、不談爭議,只編詩,想靠詩選作「文學史」,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就算有,也不是在這本書上。我覺得今日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反彈,不僅僅在於陳克華本人的品行上,更在於他的價值觀是否符合此一企劃所想要呈現給讀者的概念。我更想問的是,這是誰的詩集?給誰的詩集?這如果是利文祺自己的詩集,他愛怎麼搞怎麼搞。但如果標榜這是「給同志族群與同理者」的詩集,那引發此一爭議幾乎是必然。
面對爭議,也並非沒有人給過善意的建議。從在序言裡加註說明,到文案上的改進等,不一而足。然而利文祺的一篇讀者回應,卻讓觀者赫然發現他所謂的「大局」,除了不知所謂的文學史意識之外,還在於「陳願意信任我,將作品交託給我,我就不可能在詩選中註明任何讓他尷尬的事情。」對啊,詩人都很敏感,不能戳,一戳就爆。普通人都不敏感,可以隨便戳,戳完了還順便罵人家小牙籤,幹嘛這麼斤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