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的,冷硬派偵探通常有其「根據地」,不若古典名探到處「出差」。因而我們也就時常的能將什麼地方劃為誰的地盤。凱勒身為一個殺手,自然不屬於「冷硬偵探」,他也以一個城市為根據地,卻總不在自己的根據地殺人(恰巧是顛倒的特質呢)。這自然和「工作性質」有所關聯--殺手最不需要的,便是公眾的關心。
然而,有些時候公眾的關心之處也正就是他的關心所在。凱勒也是個「公民」--更準確的說,一個市民,紐約市的市民。而當悲劇如此巨大,熟悉的地區被破壞殆盡,他所受到的震動也可想而知。所以他去救災,去舀湯湯水水給救難人員,感覺自己像是為這個地區作到了什麼。九一一像是一個伏流,總是巧妙的暗藏在每一個短篇之中。
對我來說,這像是卜洛克身為一個「紐約人」所展現的「鄉土情懷」終於找到適當的位置擺放。感覺起來,在這本小說中凱勒透漏了他仍然會受到死人影像的困擾,或許也受到了九一一的影響:那麼多紐約人,是不是也有許多人不停的受到高塔倒下殘影的騷擾呢?
讓我們姑且拋開美國與阿拉伯之間的糾葛藤蔓,不去評斷是阿拉伯人,又或美國人自己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將視野從國際縮小到城市,再將城市置換為家鄉。於是會發現,儘管「紐約客」的形象遮天蓋地,但或許那只是其中一些人的偽裝。
像是卜洛克這種人。像是凱勒這種人。
他們生活在大都市之中太久,以至於對都市的符碼過於熟習。但這並不表示任何一個都市都會是他們的「家」。表現在史卡□身上,便是他極力的掃除附近的「邪惡」。然而表現在凱勒身上,則是他極力的不讓「邪惡」沾染到自己的家(鄉)。這些邪惡或許撲朔迷離,但他們自有一套模糊的(然而卻莫名符合大眾的)標準前去執行。《殺人排行榜》中,〈殺狗人凱勒〉之所以令我印象深刻,正是由於其為了「退休目標」而「接單」,最後終於將自己弄的滿生腥的行為--雖則,身為一個類型主角,他總是該全身而退。但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像極了對於美國自身行徑的隱喻:急於達到某個目標,結果全盤失去控制。
紐約,在我的印象當中總是歌舞昇平、總是金融中心、總是「世界級的大都會」。它不如東京仍保存著江戶的記憶,也不像南京承載著過重的各種遺跡。紐約,總體來說是歡快的、資本主義的、繁雜但卻穩定的。
然而九一一打破了這一切。讓上述的象徵壓縮成一塊崩裂的水泥,於是紐約人似乎首次感受到一種團結/同仇敵愾的氣氛。這樣的氣氛讓「家鄉」的概念和「都會」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於是透過卜洛克一次又一次的伏流書寫,在帷幕大廈與柏油路面上,我恍然感覺到了「在地」的氣息。
不那麼嚴肅、並將時間位置放□來講的話,《殺人排行榜》與其他提及九一一的作品,不僅是傷痕書寫,更像是一種給未來的地方誌。我們這個地方曾經發生了什麼。曾經繁華,也曾經失落。而好的小說總是根源於土地,書寫出一代人的記憶,並且訴諸人類共通的感情--儘管土地逐漸被柏油掩蓋,但土地仍是我們的立足之基,而記憶則是我們的根源所在。
職是之故,我忍不住加了標題:面對你的窩,正視你的土地。這不僅僅是對《殺人排行榜》的感想,更是對看來許多即將萌芽的,一點身為讀者的期許。
On thi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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