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書隨筆

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冷酷的時代:馬爾他之鷹/達許˙漢密特

  有些書是必須收藏的,也許你曾經翻過而不甚了了,但終究有一天,因著某種機緣,你再次翻開了那本你甚至有些無法理解的頁面,然後竟莫名其妙的懂得了那其中的暴烈與美。可以說,有些時候讀書的樂趣就在於這樣的經驗,一種遲來的、然而卻更加巨大的體驗。這樣的機會難得--如今不比以前,資訊爆炸的量使得慌張的人類拼命的汲取新知,深怕被時代給遠遠的拋在後面。(不過話雖然如此,當我的好友拿出她與星光x班黃xx合照的照片時,我還是問,這傢伙是誰啊?)
  《馬爾他之鷹》對我來說正是這樣的小說。
  其實我已經忘記到底為了什麼買了整套的漢密特回家供著。我讀了,然後忘了,只留下一點點殘餘的印象:這傢伙不是好啃的。《玻璃鑰匙》更退化成一張帶著微微藍光的影像(然後跟記憶中的村上龍給接在一起了。我說啊,到底為甚麼要給村上龍那本滿是發酸奶油的小說這麼少女的名字啊?)然後是眾生喧嘩,關於達許˙漢密特的成就等等等等。
*還是插入警語:本文涉及《馬爾他之鷹》重要情節與謎底,請自行斟酌。*


  達許˙漢密特(Samuel Dashiell Hammett,1894-1961),出生於美國馬里蘭州,三人姐弟中的老二。年輕時曾經加入位於巴爾的摩的「平克頓全國偵探事務所」,然而平克頓偵探社涉入謀殺工運領導者的事件,漢密特因而離開。戰後他開始寫作,1937年加入美國共產黨,50年代期間,美國麥卡錫主義盛行,漢密特因拒絕洩漏其他美國共產主義者的身份而遭判刑五個月。
  《馬爾他之鷹》是漢密特第三本作品,應該也是最富盛名的一本。撇開「漢密特是冷硬派宗師」、「《馬爾他之鷹》意義非凡」等等文學史上的後見之明,單就這個故事來閱讀,你會發現它本身幾乎完完全全就是一齣荒謬劇,而這樣的荒謬是切合著這個時代的:這麼多的出生入死、這麼多的爾虞我詐,這麼多的勞力與金錢,結果要尋找的物品打從一開始便是假的(或者說,不存在的?)
  噢,這與人生何其相似。而這真是一個荒涼的體會,也難怪漢密特以這樣冷調的語言塑造出一個冷靜的主角,讓他在幾乎毫無溫情的城市之中遊走。而山姆˙史貝□,儘管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冷酷的傢伙,但他秉持著的只是傳統,偵探的傳統,不被感情衝昏頭也不因此受騙的那種傳統。他愛玲瓏窈窕的女人,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們只是彼此利用--也許在某個程度上,他們有著什麼樣的可能,但對他來說這僅僅是個無法查證的可能,而對她來說呢?
  利益。我們一腳踏入的,是仔細計算過利益而後做出決定的世界。因此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棋高一著,把誰將死。拆散他們的,是利益,如同結合了流蘇與范柳原的,也是利益。
  站在生與死的牆邊,齊心協力的望著大砲,與臉上笑著懷裡揣著槍,那樣的差別,也就是如此了。

  「也許我愛你吧!那又怎麼樣呢?我就應該信任你嗎?……打從’開始認識你,你從來不曾對我坦白,連半個小時都不曾,不是嗎?我應該信任你嗎?不,不。」……第七,我一點都不喜歡想到你 可能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把我當傻瓜玩弄。還有第八--但那已經夠了。推開那些不說,也許有一些不重要,我不想爭辯。但看看這個數目。另一方面,我們有什麼呢?我們擁有的只不過是也許你愛我,也許我愛你而已。」
  「你明明知道,」她喃喃說 ,「你愛或不愛。」
  「我不知道。為你瘋狂很容易。」他飢渴的從她的頭髮看到她的腳,又看她的眼。「但我不知道那加起來是什麼?又有誰知道過呢?但若是我知道,又怎麼樣呢?也許下個月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前經歷過--當時持續了那麼久。又怎麼樣?然後我會認為自己當了傻瓜。哼,如果我把你交出去,我會難過得要命--我會好幾個夜晚徹夜難眠--但一切都會過去的。聽好。」
  她把嘴緩緩壓在他的嘴上,手臂環繞著他,鑽進他懷裡。門鈴響時,她在他的擁抱裡。

  這個場景實在寫的非常漂亮,非常非常漂亮。那樣的簡潔,然而感情所擁有的破壞性與張力,卻宛如刀鋒的邊緣一般。最後一頁亦然(這大約是全書我最喜歡的段落了):

  「那個--報紙說的--是真的?」她間。 
  「是的,小姐。」他把帽子丟在桌上,坐下。臉色蒼白,但線條堅定開朗,眼睛雖然有些血絲,但很清醒。
  女郎褐色的眼睛睜得有些古怪,嘴角也古怪的扭曲。她站在他身旁,俯首盯著他。
  他抬起頭,咧著嘴,打趣的說:「多虧你的女性直覺。」 
  她的聲音和臉上的表情一樣古怪。「你那樣對付她?山姆。」 
  他點點頭。「你的山姆是偵探。」他嚴肅的看她,手臂摟著她的腰際,手放在她臀部。「她的確殺了邁爾斯,天使。」他輕聲說:「隨隨便便,毫不眨眼。」 
  另一隻手的手指啪的彈了一下。 
  她逃開他的摟抱,好像很痛。「請別,別碰我。」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對的。你沒錯。但現在別--別碰我。」
  史貝德的臉變得像領子一樣白。 
  靠走廊的門把響動。依菲˙普蘭很快轉身走到外面的辦公室,隨手關上門。再次回來時,隨手又把門關上。 
  她小聲冷淡的說:「愛娃來了。」 
  史貝德看著辦公桌,頭點了一下,動作細微的幾乎看不出。「好,」他打了個顫。「叫她進來吧!」

  我真想岔出去談依菲˙普蘭。或許等我對她有深一些的瞭解吧。她在這件案子裡的表現實在是很有意思。但我們還是先回到史貝德。
  是,史貝德或許是個現實的人、一個在「各方勢力的傾軋中找出縫隙」的人,但除此之外,他真的「絕不允許被任何情感所阻擾」嗎?或許我過於浪漫而一廂情願,但我寧可相信,那些現實的理由是某種世故的藉口。史貝德大可以將合夥人的死栽到賈曼等人的身上,大可以不拆穿歐香奈西的謊言--但他並不如此,他並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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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妹回到家,說今天外面的溫度只有十。
    我想,在這麼冷的夜晚裡讀漢密特,大約也是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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