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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同人翻譯┃陌生的語言(Foreign Languages) ┃ FabulaRasa

原文網址: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774462?view_adult=true

作者授權:按,原作者FabulaRasa為開放授權,以上借用Ranran大的授權圖片為證。

警告:作者選擇不警告

分級:NC17

配對:黛娜.蘭斯(Dinah Lance,黑金絲雀)/奧利佛.昆恩(Oliver Quinn,綠箭俠)、布魯斯.韋恩(Bruce Wayne,蝙蝠俠)/克拉克.肯特(Clark Kent,超人)、迪克.格雷森(Dick Grayson,夜翼)/傑森,陶德(Jason Todd,紅頭罩)

譯者:lunaj

譯者前言:關於警告,FabulaRasa對其創作通常採取「選擇不警告」的方式,因此在選擇警告的部分我也選擇了「無警示內容」。然而讀了一些她對讀者的回應後,我想藉由文章簡介進行一些隱晦的說明應是無傷大雅。首先,本文雖然是超蝙配對,但故事更集中在黑金絲雀作為蝙蝠俠的心理醫生時所面臨的職業與個人生活的問題,文中有絕大篇幅是描述黑金絲雀與綠箭俠之間的感情生活有大量的BG肉,超蝙的部分可說少之又少同時,本文中現身的超級英雄們並非一直都堅守不殺原則。若是很在意此點,請絕對跳過本文。
再說一次,如果是想看酸爽的超蝙文,本文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閱讀時請務必注意。然而我非常喜歡文中那寥寥幾筆所描繪出的蝙蝠俠的側影。他隱忍堅強,同時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援手,也確實地踏出了那一步。儘管有些時候略為混蛋,但整體而言卻是不可思議地通情達理。他和黛娜之間共同的創傷讓這篇文章有著灰暗的基調,然而他們兩人堅毅地持續前行,卻也令人感受到無窮的希望。

那麼,以下正文開始


陌生的語言(Foreign Languages) by FabulaRasa

摘要:當你成為蝙蝠俠的心理醫生,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在愛之中,我們幾乎無力對抗痛苦」──佛洛伊德

黛娜.蘭斯,擁有諮詢碩士學位的心理醫生,在整理筆記本的掩護下研究她的病人。她移動著紙張,把東西塞進她的資料夾中,但實際上她只是等著他先開口。他的眼睛掃過她的書架。

「這是個很棒的辦公室,」他說。

她偏了偏頭。「謝了。實際上,我花了一番心思。我猜那主要是為了我,而不是病人;我幾乎整天都待在這,所以在這邊放了些對我來說有意義的傢俱。」

「這裡沒有一件東西看起來不是來自宜家。」

「嗯,我親自選了所有東西。從目錄上。」她微笑,他的嘴角上閃現了一個明顯的扭曲,但那有可能是個抽搐。她沒什麼讀這張臉的經驗,因為即使她認識這個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她幾乎沒看過他的臉。

他選了窗邊的椅子,而非──當然了,沙發──而且正在讀她。他的灰色西裝相當嚴肅而正式,且無疑地比這間辦公室裡所有家具加在一起的總金額還貴。但沒打領帶。她好奇他之前是不是打了領帶來的,或者他就是不喜歡它們。也或許,這是他對於隨意的定義。

「不是整天,」他說。

「對,」她承認。「有勤務的時候不在。顯然。」

「你喜歡這個工作嗎?」

她想了一下。「這是重要的工作。我不確定『喜歡』是正確的字眼。但我很滿意。這是困難的工作。」

「聽其他人整天抱怨很難?」

「人們不是到這裡來抱怨的。抱怨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人們到這裡來是因為他們想得到幫助,並且願意做些什麼去獲得這些幫助。以定義來說,他們不是在抱怨。」

他以一個長長的摩娑從大腿上把什麼東西拂了下去。「他們努力透過抱怨獲得幫助。這有用嗎?」

「有些時候是的,有些則否。看問題是什麼。」

「你多數病患都受困於創傷。」

她點頭。「這是我的專門領域,是的。」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他的臉是那麼該死的難以讀透。「布魯斯,」她說。「告訴我你為什麼想來見我。除非你只是想花更多時間貶低我的工作,或批評我的傢俱。」

一條眉毛挑了起來。「我有嗎,」他說。「我道歉。閒聊不是我的強項。」

「當然了。」她試過給出一個小小的微笑。「所以。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到我這裡來嗎?」

「我到你這裡來,是因為我做了一些查詢,得到了一張都會區最佳從業者的清單。你的名字在那張單子上。」

「總還有其他人,」她說。

「我需要可以信賴的。」

「嗯,」她說。「謝謝。你確實可以。無論什麼理由,我們在這裡說的事情都不會傳出這個房間。我不會與我的同事討論它們,也不會在瞭望塔上和聯盟成員說什麼。我承諾你。」

他的眉毛再次挑起。「奧利佛?」

「我們不討論我的工作。」

「那肯定讓晚餐有點無聊。」

「我們有相當充實的生活,而且我想你知道。」要在光天化日底下和蝙蝠俠交談,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毋庸置疑,這很怪。她從沒在他不穿蝙蝠裝的時候與他碰面;從未見過那張臉不戴頭盔的樣子。那是一張令人驚異的、引人注目的臉,但不知為何,那張臉看起來比起藏在面具底下時要更難以捉摸。他的西裝剪裁精良。那也是件斗篷,藏起那底下驚人的肌肉與力量。她傾身向前。「布魯斯,告訴我你為何想要見我。」

他的眼神沒有閃躲。「我遇到了問題,而且我需要解決它。你能做到嗎?」

「那要看問題是什麼。布魯斯,你說過你相信我。你對我信任到能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皺起眉,好像在他的褲子上看到許多神奇地突然冒出的線頭。「精神創傷,」他說。「基本上來說,是一個反饋循環。大腦根據現在發生的事件聯繫起過去的事件。這是正確的簡述嗎?」

「是的。通常來說,這樣的關聯性會覆蓋大腦接收到的感官訊息並取而代之。而這就是反應成為問題的時候。也就是通稱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

「這是你多數病人的問題?」

「大部分。」

在沉默中,他端詳著她咖啡桌上在碗裡巧妙地疊成一堆的柳條球。他點點頭,然後站了起來。「黛娜,謝謝你的時間。」

「我──布魯斯,你要去哪?」

「回家。」他乾脆地說。「我很抱歉。我以為我可以做到,但仔細思考之後我發現我錯了。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時間,我會付全額的費用。」他堅定地朝門走去。

她把筆扔到桌上。「抱怨對你來說太困難了嗎?」

那件西裝的背面僵硬了一下。「之類的。」然後他輕輕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她想過就這樣撂開手。真的.那打從一開始就是她的本意,且不僅僅因為對病人的追蹤是對隱私的侵犯:那是因為走進她的辦公室是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是她無法替他們做的。而直到他們可以走近那扇門,直到他們懷有那麼大的意志或決心或絕望,她無法幫助他們。 

但他走進了那扇門,已經。他預約了會面,他到了她的辦公室,而某事──某件只有他看到或聽到的、被深深埋藏在他腦中的事──讓他無比驚慌。 

找出那件事,是她的責任。她花了幾天試著把這個責任推到一旁,盡她所能地忽視它──畢竟,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個案。而從她在之前的會面中所觀察到的每個徵兆,都表明了也許這會是她最困難的案子,而她可以原諒自己不願讓自己的生命更加艱困。但幾天後,她再也無法忽視責任的召喚。 

「你心不在焉,寶貝,」某天早晨奧利佛說,當她站在廚房流理檯前,神情恍惚,隔著她沒喝一口的咖啡瞪著虛空時。他從背後環抱住她,把留著鬍荏的臉頰靠在她的臉上。「你得解決這個。」 

「噢,你知道什麼」,她乖僻地說,而他已親上她的脖子。

 「嘿,我是沒牌諮商師裡最棒的。我讓你維持理智,好去修好所有的瘋子。」

 「別那樣叫他們。」

 「唔,逼我啊。」他的手向下滑到她的睡袍前,她在他的嘴裡微笑。

奧利佛總是能分辨出她的平衡被干擾的時刻,而她知道她該做些什麼去恢復平衡。這就是為什麼她發現自己在下一週的某天傍晚站在韋恩莊園的前門,一句句以穩定頻率現身的瘋了瘋了真是瘋了在她腦海裡打轉。她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並在老管家打開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時露出了最職業化的微笑。他身後隱約地顯現出一個寬闊而高聳,滿是鑲板的廊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鞋子有多廉價。

「嗨,」她說。「晚安。我是戴娜.蘭斯。我是韋恩先生的朋友,而且我想知道──」

「黑金絲雀,」他說,微微地鞠了躬。「請進,這是我們的榮幸。」

她跟著他走進廊道,並試著盡量不要在經過一連串的房間時東張西望。在某個時間點,必然有個極為認真的蒐藏家居住於此,但她不知道那是布魯斯、是他的父母,或是他的祖父母。那些藝品極為精緻,且絕對有著非常明確的喜好作為指導原則。然而,她不為所動的企圖在看到克利(Klee)的時候徹底失敗了,它被安置在走廊的盡頭,一盞燈從上方打下。「我的天,」她說。

管家沒有嘲笑她。事實上,他笑了。「很高興你喜歡它。那也是布魯斯少爺最喜歡的一幅畫作。就其所展示的單純性來說,相當能迷惑人,不是嗎?也許能說它有著隱藏的深度。」

「是的,」她說,冒險瞥了他一眼。

「在對的燈光底下,它看起來美極了。但如果把這幅畫帶到陽光下,就會顯現出相當不同的面貌。大多數人從旁經過,卻從未注意到它展現了什麼。」

她想著他們是不是還在討論那幅畫。「它曾飽受困頓,你知道嗎,」他說。「遭逢極大的不幸。在二戰後的歐洲廢墟中被挑出。布魯斯少爺花了很久的時間試著去找到真正的主人或他們的後代,但從未找到。在他死後,這幅畫會出售給博物館,收益會捐給大屠殺紀念館。他就是那種人,你知道的,非凡的姿態。」

「確實。」她說。管家敏銳地看著她。

「非凡的美往往澆灌自莫大的苦痛,你同意嗎?」

「以我的經驗來說,伴隨著莫大痛苦而來的往往是更多的痛苦。」

管家的臉柔和了下來,線條鬆開了。「那倒是真的。」他站在那裏,看著她,彷彿她說了什麼他再贊同不過的話。「請隨我來。」

她跟著他向左拐彎。「很抱歉不能在前廳接待你,招待不周,」他說。「他們都在廚房裡。這是個生日會。」

都?她想著,但她最終問出口的是「誰的生日?」

「我的。」伴隨著一個有禮的微笑,管家說。然後領她進了一個有著不可思議高度、大概是兩倍她公寓大的廚房。迎面而來的是笑聲與談話──「提姆,夥計,你該閉嘴了,那完全不是當時發生的事」──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快樂的喧鬧團體圍繞在中島旁。布魯斯.韋恩的臉龐放鬆而自然,掛著近乎輕鬆的微笑。迪克.格雷森坐在他的身邊,在看到她時眼睛亮了起來。

 「金絲雀!」他開心地招呼道,而克拉克.肯特結束了他和年輕的提姆.德雷克的談話,對她揚起了一條驚訝的眉毛。提姆和一個有著凶狠眼神、只可能是達米安的男孩扭打著爭奪一塊糖霜。

 「哈囉,」她說。布魯斯站起身來。

 「戴娜,」他招呼道,「你來真是太好了。跟我們一起吃塊蛋糕吧。阿爾弗雷德,這是你的生日,如果你再去應門或做任何跟你工作有關的事情,你就被開除了。」

 「那是個無用的威脅,布魯斯少爺。」

 「我好像再也無法震攝任何人了,」他說,拉了一把椅子到身邊。「戴娜,請坐。」

 「事實上,」她環視了一下桌子,好奇著為什麼克拉克看起來是最不高興看到她的那一個。他明顯地皺起了眉頭。達米安試圖越過他再撥一些糖霜,克拉克隨意地拍開了他。較年輕的兩個男孩好奇地打量著她。「布魯斯,我能否和你談談。」

 「當然。容我們告退片刻。提姆,在每個人都吃了第一塊之前你不能吃第三塊。」

 「嘿,那不公平,」男孩哀號著,而迪克把一根從蛋糕上拔起的蠟燭放在他的頭髮上。

 布魯斯帶她走進另一扇門,穿過更多的房間與更多精緻的藝品。他在一間擺滿了書的房間停了下來,關上門。「這應該可以給我們一點隱私。現在,我能為你做什麼?」他的神色客氣而疏離,手放在口袋裡。

 「我很抱歉打擾了家庭聚會。」她說。

 「那沒什麼,我們只是在享受一個平靜的夜晚。阿爾弗雷德不喜歡張揚行事。」

 「他跟著你很久了嗎?」

 「從我出生之前。我這輩子。」他從滿是高級酒器的桌子上挑了一支,倒出某種金黃琥珀色的酒液給她。她接過杯子,並在他明顯地等待下啜了一口──如同他在廚房時的起身,一種本能的禮貌。

 「所以,可以說他養大了你。」她冒險說道。

 「可以這樣說,你是正確的。」他說,也喝了一口。「我假設你今日的拜訪是為了那天的會面,以及我突然的離開。以為那事不會在你辦公室以外討論呢?」

 「不,」她說。「我不是為了那個來的。」

 「好的。」他說,但沒有任何要坐下的意思,也沒提供她任何椅子。

 「我實際上是有點事想告訴你。」她感到手心開始冒汗,心跳加快,喉嚨彷彿出現了小小的腫塊。典型的壓力反應。平凡而無趣。她讓聲音盡可能地維持輕快自然。「是關於我的,實際上。」

他的臉還是完美的空白。但如果還站著的話,她絕對說不出口的。所以她在有一艘戰艦那麼大的紅木書桌前的椅子坐下,同時放下了酒杯。「我七歲的時候,我媽再婚了。我爸,我想他大概無法承受一個家庭。他斷斷續續地出現了幾年,然後就完全地消失了。我們失去了房子,有好幾年依靠食品券過活,住在悲慘的小公寓裡。」她握住酒杯,突然間很感激它的存在,然後喝了一口。

「總之,我七歲的時候,我媽再婚了。嫁給一個好男人。他很有錢。突然間我們的生活回來了──很棒的生活。我有了很棒的生活。馬術課、音樂課、私立學校、歐洲旅行、裝滿衣服的衣櫃,所有中產階級的玩意,基本上。只除了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與神奇。」她轉動杯子,看著那深淺不一的濃郁棕褐如何捕捉光線。威士忌?她對酒沒什麼了解。

「只除了,」她繼續說,「這一切是有代價的。幾乎每個晚上,從我七歲到十二歲,終於有勇氣阻止他之前,他會到我房間,然後強暴我。」

她沒有抬頭。她本來想講述更多細節的,或者至少不這麼直接。但最後就是這樣了。「我十二歲的時候跟我媽說了,她跟他離了婚。結果她榨乾了他,用他的錢替自己開了花店,還有七家加盟店。所以我保住了很棒的生活,而且不用被強姦。」

「他後來怎麼了?」布魯斯的聲音穩定。

「我不太清楚。他沒去監獄,因為根本沒有審判。那時候所有人都認為最好讓事情趕快過去,不要讓我的人生被此拖累,叫我忘了這些事。不過反正他現在已經死了。」

房裡一片寂靜,她甚至都能聽到壁爐架上那鐘的滴答聲。某個十九世紀的玩意,上面雕著個黑色的人物。她開始能分辨什麼是他選擇的,什麼又是他繼承的。克利,是的。鐘,不是。她對面的書架上有個粗糙的小雕塑,她敢拿薪水打賭那是亨利.摩爾(Henry Moore)。他挑的。

他放下他的酒,走到窗戶前,拉起厚重的窗簾。「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他問。

「我媽,奧利佛,還有你。所以我想是三個人。」

「還有你的諮商師。」

「我不真有個諮商師。當我進了大學,接觸到心理學,發現我可能一直在自我治療。大約有四、五年的時間,我所用的海洛因和古柯鹼大概可以搭個滑雪場。那就像有個人替我回答所有問題,而我甚至不知道我有被問問題。主修心理學可說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選擇。除了你可能會稱為夜晚工作的業務以外,我從未考慮從事其他行業。話說回來,用聲音讓人的耳朵流血,也稱不上什麼職業就是了。」

「你得跟空服員說去。」

聽到這句話時,她正吞下另一口酒,並因此嗆到了。因為蝙蝠俠剛剛說了個笑話。她微笑地想著他是否正試著讓她輕鬆點?那似乎並不是蝙蝠俠──布魯斯.韋恩──會做的事。他們是同個人嗎?或者不是?而老天啊,她要如何幫助他,如果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看起來不太像是那麼常搭民航機的人。」她說。

「我私底下相當節儉。」他的小小微笑與她的相互呼應。

「我得回家了。今晚輪到我煮飯。如果我再帶一次泰國餐外賣回家,我想奧利佛就要用筷子謀殺我了。」

「如果你不留下來吃蛋糕,至少帶些走吧。通常能用蛋糕收買一個餓昏頭的男人,特別那又是絕佳的蛋糕。」 

「不,真的,謝了。你回去吧,我能自己出去。」

 「四個,」他說。

 「什麼?」

 「四個人知道那件事。你沒把自己算進去。你一開始就知道。」

 「是的,」她說。「是的,我想你是對的。」他維持了一陣子的站姿,然後對她點了點頭,以及一個令人聯想到阿爾弗雷德的近乎鞠躬的動作。好吧。他畢竟是被一個英國管家給養大的。

 「晚安,戴娜。」

 「晚安,布魯斯。請替我轉達阿爾弗雷德,祝他生日快樂。」

「我會的。」他示意她哪條是通向前門的走廊,接著便邁著自己的步伐回到了廚房。她在往回走的路上多看了好幾眼,好奇著那是不是他不護送她離開的原因,因為他可以從她那好奇的瞥視中辨認出她想要一個探索的機會。她對中國瓷器的知識足以讓她認出那些展示在架子上與椅凳旁的瓷器中不少是足以放入博物館的精品。她想再看一眼克利的畫作,但她不確定那放在哪條走廊──結果是她站在一扇門前,側門,而非正門。通向花園。

當她聽到聲音時,她正假設花園裡沒有凶狠杜賓犬或瞄準小路的毒標槍,而走了出去,想透過小徑繞到莊園的前門。但她在半開的門前凍住了,不確定是否該繼續走。那是非常氣惱的聲音。

「──只是想祝阿爾弗雷德生日快樂──」

「而我說不!老天爺,你就不能他媽的聽一次話?」如果那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憤怒的話,她會說那是迪克。

另一個聲音甚至更為憤怒。「那與他無關。怎麼,我甚至不能對阿爾弗雷德說聲生日快樂,就因為會打擾到他媽的皇帝陛下?因為我如果踏上那些地毯,他可能不得不把上面的髒東西通通刮掉?」

「你能閉上狗嘴嗎?」絕對是迪克。而另一個聲音──他聽起來也相當熟悉,就像是敲響了某些戴娜不確定的記憶。她應該回到裡面的,但她呆住了。「就,停下。我是說,不是今晚,好嗎?你就這麼不能理解?你就不能讓他喘口氣嗎?哪怕只有他媽的一次?」

「讓他喘口氣,好,因為你們有個完美的小家庭聚會,而如果我出現就會破壞它。耶穌基督,這個家還能再這樣的背叛我。」

才是那個背叛了這個家庭所代表的一切的人。」迪克的聲音裡滿溢著憤怒。一陣狂暴的扭打聲響起。「像個白癡一樣不戴那頂紅頭罩就在高譚四處走動。」他說。

「給我滾開。除非你認為阿爾弗雷德想要在他的生日那天帶著黃金男孩在花園被一拳打爆的骨折下巴去急診室。」

「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碰到我一根寒毛。」

「操你的,我沒時間聽你廢話。你們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不會讓你也奪走阿爾弗雷德。」顯然他在小徑上推開了迪克,或者迪克讓他通過了。因為他已經繞過拐角,在她有時間躲回門後之前便和她打了照面: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一頭黑髮上有著一搓白髮,比起迪克更加兇狠的眼睛。他看了她一眼,與她擦身而過。「嗨,美女,好久不見,」他說。「他們哪個在操你?」

她太過震驚而無法回應,因為他的臉……這不可能。那是薄暮光線的把戲。「新聞快報,」他湊近她,說,「迪克是個基佬。」

「傑森,」布魯斯肅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讓她驚慌了一下。「阿爾弗雷德會很高興你來了。」

 「但你不高興,是嗎?」他推開布魯斯。「算了,我是來見阿爾弗雷德的。」

傑森……紅頭罩……這不可能。她的喉嚨乾渴,她的胸腔激烈搏動。他們都去了,傑森的葬禮。那是個惡作劇嗎?不可能。她認得悲慟。布魯斯的臉,站在韋恩家族的墓地前,一臉凍結的疼痛。他看起來像是每口吸入的空氣都在刺擊他的肺。他們所有人都震驚而悲慟:聯盟的第一起死亡,還是個孩子,每個人都愛的聰明又早熟的男孩,布魯斯的整個世界……不可能。

傑森的葬禮在一個淒涼的冬日,精心照料的墓地角落裡堆積著骯髒的小雪堆。她想對布魯斯說些除了空洞的同情以外的什麼,但克拉克站在他的背後,像是一堵堅固的牆,沒人膽敢靠近。當棺材入土時,她看到克拉克的手放在布魯斯的肩上,穩固而堅定。她記得那天,因為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有任何人碰觸蝙蝠俠。

「晚安,戴娜。」布魯斯說。她張開了嘴,想說她不是故意偷聽的,那是個意外,不是看起來的那樣。但他快速地轉身離開了。她現在能認出她之前該走的那個走廊了,她應該在尾端左轉。她盡可能地走快一點,她的高跟鞋在鑲木地板上發出令人不悅的噪音,她的頭暈呼呼的。

 奧利佛今晚會高高興興地吃泰國菜。因為她絕對不可能煮飯。


她給了祕書指示。如果布魯斯.韋恩打來想重新約個會面,他指定哪天就哪天,而不是排她有空的時段。即使這意味著她得在辦公室待到很晚。當然啦,她從不認為他會打電話來。任何她曾做到的進展,以她的經驗換取他的信任之類的事情,都被那天稍晚發生的事情給抹煞了。她看到了某件她不應該看到的事情,而對於一個嚴守隱私像蝙蝠──像布魯斯的人來說,那絕對是最後一根稻草。 

她是對的。他確實沒打來。 

他直接走進了她的辦公室。那本應該是她的午餐時間,而她正大咬了一口古巴三明治。「愛麗兒,」她提高了聲音喊她的秘書。那聲音比她預計的要更溫和些,因為她的嘴裡滿是醃黃瓜與火腿。她的嘴角還沾著一點生菜。愛麗兒在她抹去嘴角的沙拉醬時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抱歉,蘭斯醫生。他就那樣闖進來了──」

「沒關係。出去時把門關好。」她把最後一點生菜抹在餐巾紙上。「我是有個預約單的。」她對他說。

「這不會太久。」他坐在沙發上,拿出了一個文件夾,並把裡面的東西攤在咖啡桌上。「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這裡有副本。你繼父的訃告,還有驗屍官的報告──」

 「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她說,感到喉嚨一陣驚恐的痙攣。

他抬頭看她。「你昨晚說他已經死了,是的。但你略去了全部的事實,奧利佛殺了他。」

房間一陣死寂。這裡沒有滴答作響的時鐘。耶穌基督,她做了什麼。「你是為了奧利佛而來,」她平靜地說。「如果你傷害到他,我會毀了你。我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確實知道。但你誤會了。我沒有將奧利佛繩之以法的意圖。」

她交疊起雙手。「好的。」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這裡有他所有的婚姻紀錄。你和你的母親只是系列受害者中的一部分。他尋找帶著小女兒一起生活又經濟困頓的女人。紀錄中有五起婚姻紀錄,但我可以打賭還有更多。這些是他結婚證書的副本。」他攤開那些文件。

「他最近一起婚姻,是在他死前的一年半。一對四歲的龍鳳雙胞胎。一個有趣的統計事實是,戀童癖者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越來越傾向關注越加年幼的受害者。獵人不會優雅地衰老。」

「拜託把那拿開。」她輕聲說,他照辦。「為什麼?」她清了清喉嚨,開始發問。「為什麼你帶來這些?」

她認出了那頭部一個小而僵硬的姿勢。蝙蝠俠總是呈現出的姿勢。她總是假設那是因為他戴的頭盔。「那是個謎團,」他說,「解開它們就是我的工作。我認為那很有意思。」

「有意思。」

「是的。而且實際上,很有幫助。」

「什麼樣的幫助?」

「我不會把奧利佛扭送法辦,因為那就太虛偽了。我和他一樣。如果奧利佛因為他做了那事而該死,那他也不過夠得上我該死程度的七分之一。」

 「我不明白。」

 「我殺了七個人,在西藏。我離開西藏,不是因為我的訓練結束了,而是因為我不得不。他們是強暴犯,而我當時認為他們該死。那時的我太年輕,年輕到認為我知道誰值得活下去,誰又不。所以我處決了他們。」

「我了解了。」她雙手交握。

「根據你的誓言,我已被證明是社會的威脅,而你有義務聯絡當局。你會嗎?」

 「不。」

 「我知道你昨晚告訴我的事情。我知道你繼父怎麼死的。那就是我選你的原因。」

 「你……」她搖著頭,像是想搖出裡面的迷霧。「你不可能知道這些。」

 「對每個聯盟成員,我都有比這份厚五倍的卷宗。了解我們的弱點,就像瞭解我們的強項一樣,是我的工作。知道奧利佛.昆恩必要時願意殺戮是個有用的資訊。」

 「在你看來,『願意殺戮』是強項還是弱點?」

 他的嘴唇繃緊了,像是他曾被問過這個問題。「看情況而定。」

 「布魯斯。那些你殺的人,他們強暴了誰?」

 「我認為你知道答案。」

 「我現在知道了。但我需要你說出來。」

 「這就是通往治癒的神奇小徑嗎?」

 「這是條通往融洽對話的神奇小徑。」

他疊好文件,收起資料夾,然後把他們塞進發皺的紙袋裡。「這是給你的,」他說,「但我會撕碎然後燒了它們。奧利佛的不在場證明並不像他想的一樣無懈可擊,而他選用的處決方式也太有特色了。不需要太多努力就能發現刺穿你繼父喉嚨的不是酒吧鬥毆中的一把刀,而是一支箭。」

「布魯斯。」

「明天,」他說。「今天結束後我才有空。我會再來的。」然後他就站起來走了出去,讓她繼續解決她沒吃完的三明治。她把它丟到垃圾桶裡,她的胃仍翻騰不已。剛剛的會面,對她的胃口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而這就是她怎麼拿到這個世上沒人羨慕的工作的。慘烈的程度和琳賽.蘿涵的個人助理與克里斯小子的公關有得一拚:蝙蝠俠的心理醫生。

一開始的兩次,他們聊著西藏的歷史。

或者應該說,布魯斯說,她聽。他告訴她各寺院的武僧流派。那些流派就像河裡的魚一樣繁多,又有多少寺院不只有一個流派,那些寺院又是被多少意見不同的領袖帶往內鬨與分裂,多少僧侶為此苦惱。他會講流利的古典藏語與同樣流利的現代藏語,因為他的老師,和多數人相反,讓他以古典語說話且只以現代語書寫。所以當他終於開始讀古藏文典籍時,那對他來說就像讀報紙一樣自然。他和土生土長的在地學子沒有任何差別。

他向她講述了長護心意門武僧和丹道武僧之間的戰爭,以及這場戰爭如何連綿經年,葬送數百條生命。他講述丹道寺焚毀的故事時是如此生動,以至於當她回家搜索網路,才發現整件事竟然發生在公元八世紀。「那人就是我的死神。」她對著她的筆電呻吟,沙發上的奧利佛從他的書中抬起頭來。

「新病人的進展不太順?」

「你說對了。他現在什麼都說,只除了讓他踏進我辦公室的理由。但話說回來,我學到很多在第一千禧年裡發生的事。」

奧利佛折起書頁的邊角,同時哼了一聲。老天,她恨他這樣做。「是誰在主導這個療程呢,你,還是他?」

「呃──」

「寶貝,我只是想說,我認識的妳從不會為此困擾。」

她轉了轉眼睛。「這沒那麼簡單。當你是──」她停住了。「事實上,」她說,「你知道嗎,謝謝你。」她起身走進臥室,在床上攤開所有的筆記並仔細閱讀。這些筆記和病人在療程中說了什麼不太有關,她另外錄了音。這些筆記記錄了她在聽到的內容與病人不說的事物間建立起的連結,那些潛藏著的話語。她潦草地畫著圈,拉著箭頭,把一件事聯繫到另一件事上。當她聽到敲門聲時,她皺起眉。

「嘿,等等,我筆記還在床上,別進來。」

「我有可能躺回自己的床上睡個周末的午覺嗎?」

「你的床?」她喊道,「我想你和我的桌子搞錯了吧。抱歉,很快就好。」

「戴,如果我就只是靠著門蜷曲在毯子裡,你晚點會帶我出門散步嗎?」

她轉了轉眼睛,試著不去微笑。「我會的,我發誓,但你不能嚼繩子。」

她可以聽到他靠在門上。「你沒忘了我們今天晚點的行程吧?」

靠靠靠。她徹底忘了。「當然沒忘,」她說,「我很期待。看房子會很有趣的。」

她可以聽到他低沉的笑聲。「你真是太不會說謊了,寶貝,雖然這很棒,但對一個心理醫生來說好像有點不妙啊。嘿,如果你真的是個那麼棒的心理醫生,應該可以猜到我現在想什麼?」

「你在想,雖然這是周六,而且你老婆這周差不多每天加班、搞不定她的新病人、又是個很爛的廚師,而且前天晚上做到一半就睡著了,但你會很高興能讓她安靜地完成工作?」

「你真是會讀心,」他用那懶洋洋、滿是笑意的聲音回應,就在門的另一邊。作為回應,她溜下床,打開了門。門在她背後關上,她靠著門框。

「別那樣對我說話。」她用上了她最好的你-會-後-悔的聲音說。

他舉起她作為回答。他的陰莖完美地頂住她的小穴。她能感到那熱度與堅硬。「我整個早上都為你硬著。」他靠在她的脖子上說。而這不公平,不對,即使他們已經在一起那麼久了,他還是可以這麼輕易地讓她為他濕的像扭開的水龍頭。

「那就進來,」她低語,「就這樣幹我。」

「天啊操,」他低喘著,讓兩人躺倒在地板上,在四秒鐘內褪去了一部分的衣衫,然後在下一秒進入她。「操,」她呻吟道,「老天,別管我,就是這樣,對,天啊就是這樣。」

那大概只花了他們五分鐘,從開始到結束。之後,他們氣喘吁吁地離開對方。毫不優雅、粗魯至極且一點都不羅曼蒂克:換句話說,幾乎是最辣的一次。她攀到他身上,把頭靠到他的胸膛上。「你應該戴套的,這樣我就不用滴整天。」她脫下衣服。

他翻過身壓住她代替回答,褪下更多牛仔褲,然後把他的嘴湊近她的屄。「我解決-麻煩,」他說,然後開始舔她,用舌頭幹她,用手指操她,清洗她,吸允與啃咬,直到她再次高潮,用力地摩擦著他的臉。她把他拉起來,舔了他濕答答的鬍鬚,然後吻他。

有些時候,當她想到她有多愛他時,那會引起她打從骨子裡的顫慄。他查覺到她的顫抖,誤認那是高潮的餘波,於是他把手放到她的屄上,盡可能地用力壓著,像她喜歡的那樣。沒人能像奧利佛一樣讓她高潮,沒人能像奧利佛一樣讓她的胸膛為之翻騰又為之坍塌。所有人都是如此嗎?在她多年的行醫經驗中,這是她一直無法確認的。但她想知道。一開始她認為是的,每個人對愛的體驗都是一樣的,只有程度上的不同。但她現在老到知道當奧利佛.昆恩走進房裡並快速地打量她時,宇宙到底給了她多少幸運。

「我不想去看房子。」她說

「我知道。」他蹭著她的脖子。

「我們不需要更大的空間了」。

他抬起頭,看著她。他們躺在走廊裡,腳已經伸進了客餐廳。奧利佛的頭則靠在浴室的門檻上。「確實啊。」他說。而她大笑。

「好吧,也許稍大一點點。但不是說我們就得──」她急速撇過頭。她以為那應該很容易出口的。經過了這麼久,經過了這麼多醫生。但沒有,一點也不。她的喉嚨背叛了她。

「嘿,」他微聲道,然後開始吻她。輕吻落在她的臉,落在她的下巴,她的脖子,還有任何他能碰到的地方。「嘿,沒事的,寶貝,你跟我待在一起。我擁有你,我擁有一切我需要的,我不需要更多了。沒事的。」

「對不起。」

「噓,沒事的。」他撫著她的頭髮。

「我愛你,」她說,然後感到他的背部輕顫。「而且我喜歡我們現在的地方。像我說的,我們不需要更大的空間了。我們不需要花那些錢。」

她也感受到了他的輕嘆。「寶貝。我真的需要第七千遍地提醒你,你實際上富到流油?」

她稍稍移開了一點。「不,才是。但我們不需要那些錢。錢從沒帶來任何好處。錢讓人們──讓我不舒服。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這樣。我──」

「對,」他說。當他翻過身,把她拉回他的身上靠著時,他的聲音洋溢著某種溫暖的沙啞。他繼續撫著她的頭髮。「你為什麼討厭錢,這完全是個他媽的謎。」

那讓她陷入沉默。她才是他們兩人中的心理學家,但奧利佛卻看穿了她,他讀她像讀本書。這些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這一切。那些曾發生過的──雖非無關緊要之物,但也不過是特性已知,在貨架上被擺放並標識好、可以預測的事件。它偶爾會從那個小心謹慎的盒子裡逃出來,入侵他們的生活。那讓她害怕。那麼,在一個甚至沒有那個盒子的狀況下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所有那些惡魔都毫無綁縛,自在地在你的頭上盤旋不去,無人伸出援手,沒有奧利佛壯實的手臂去擊退那些惡魔?

「我得工作了。」她低聲說。而他嘆了一口氣,移開身體。

「我知道,」他說。「覺得你可以幫他?」

「你說我的新病人?」

「對,他。那個我絕對不知道名字,因為我一點偵探技巧都沒有的新病人。」

她陷入沉默。他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然後試著移開。「好吧,寶貝,去工作。」

「嗯。」當他躺在地板上欣賞地看著她時,她拉起她的牛仔褲。

「嘿,」他說。「我想到了一些應該告訴你的壞消息。」

「老天爺。」

「那些我有的錢。」

「怎樣。」

「根據我們偉大國家的婚姻律法,它們也是你的。抱歉。」

「混蛋。」她作勢要踢他的腹股溝,他笑著捉住了她的腳跟。

「只在喝了幾杯之後。」她再次翻了翻白眼,然後隨著一聲大笑,收回了自己的腳。她的床/書桌還在召喚她,而就像男人說過的,她該去工作了。


到了禮拜二,當布魯斯向她解釋六和拳和七星拳的差異與它們各自的歷史時,她打斷了他,同時翻開一頁新的筆記。「迪克對你非常忠誠。」

他頓住了。有那麼片刻的沉默,然後他說,「確實。」

「你知道你的大腦正試著阻止你,對嗎?我確實覺得我們到目前為止所談論的東西都非常有趣,但你知道為什麼你談起它們,不是嗎?你的大腦會做任何事以阻止你去探索我們真正需要談論的東西。」

他毫無回應。

「他將成為卓越的年輕人。」她說。

「確實。」他再次說道。

「我想他也會不遺餘力地防止你受到任何傷害。保護所愛的人是他的天性。那看起來像是從你這邊學來的。」

他叉起雙腿。「你在畫些什麼?」他說。

她低頭看她的板子,思考著。她撕下最上面的一張紙,把它放在桌上。「來看看。」她說。他起身,站到她的桌旁,看著她畫的兩個圓圈。左邊的圓圈中間寫著X,右邊的圓圈中間則寫著Y。

「在這張圖中,X代表西藏發生的事情。Y則代表最近發生的事,那件讓你到我辦公室來的事情。這中間相隔了大約二十年,對嗎?」

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她畫了一條粗粗的線連結起兩個圓圈。「在你的腦袋裡,這兩件事沒隔那麼久。你的大腦認為這兩件事是類似的,即使已經過了幾十年。這就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會發生的狀況。」她畫了更多連接兩者的線條,像是一堆觸鬚。「我們要做的就是切斷這些關聯性,擺脫這些連結。」她用筆劃掉他們。「但如果我對這些關聯性一無所知,我就辦不到。」

他們兩人都向前傾身至她的桌前,盯著那張紙看。他的臉看起來很專注,像是他們正在研究某種草圖或瞭望塔系統調整的示意圖。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這麼晚才想到這件事,但如果有任何人需要一個巨大板子,上面畫上一個超大的圈圈,正中間寫著「你的感受在此」,那個人肯定非布魯斯.韋恩莫屬。

「所以問題是:X裡面的什麼讓你想起了Y?它們有多少相似點?但如果我只知道X最概略的輪廓,而對Y一無所知,那麼這個方程式是無法成立的。」

他點頭,仍然研究著她愚蠢的塗鴉。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我需要更多資訊,」她繼續說,「而你是我唯一的訊息來源。你能告訴我嗎?」

「我以為那就是我在做的。任何我告訴你的事都和『X』有關。」那可能只是一個代數,只是一個字母,但他說出口了。他可能沒有說「和我在西藏被強暴又被折磨有關」,但他至少說了什麼。他在框框上潦草地寫了一個標上X的標籤。

某種直覺讓她在字母右邊畫了另一個框框。「那麼也許我們可以看一下Y,」她說。

「好吧。」他警惕地說。

「我會提出一些猜測,然後你再告訴我是對是錯,引導我。可以嗎?」

「可以。」

「我猜,Y和性有關。我猜你碰上了一個沒料到的、與性有關的事件。而『沒預料到』這件事很重要,因為它讓你無從準備。我猜得如何?」

「事實上,很準確。」他停止盯著那張紙看,開始看著她。「一個月前,我四十歲生日。」他說。

「噢,好的。生日快樂?」

「四十歲。」他嚴肅地說。「除了已經不知道活了幾個世紀的瓊恩,我是正義聯盟最老的成員。我是你們的領導者,但除了我的戰鬥訓練之外,我什麼超能力都沒有。我成日和超級人類們一起工作,但每一天我都會意識到距離我再也無法如此的時間點正在逼近。我很確定我比十年前慢。也許只慢了幾秒,但慢就是慢。我已經四十了。除非我願意冒著讓誰在戰場上受傷的風險,否則在我不得不退休之前,只剩下幾年的時間。」

「我想不只幾年。」她說。

「是嗎。」他簡短地回應。他從桌旁走到窗邊,午後的陽光正慨然灑落。他瞇著眼睛看向窗外,像是外面某處的樹叢裡有他等著的蝙蝠燈。「你提到了迪克的忠誠。你是否認為我管的他太嚴了?」

「我──不,那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嗎。但在短短數年後,他必須繼承我。我將不再是蝙蝠俠,而迪克會接過披風。那是他從九歲就開始訓練的事。我也許會變老,也許會犯錯,但蝙蝠俠不能。幾年,也許在更短的時間內,他就會成為蝙蝠俠,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我清楚忠誠心與保護欲是工作需求清單上的一部分,布魯斯。我那樣說,是一種對你倆的讚揚。」

「是嗎。」他從窗旁離開。她記下,今日焦躁。「我希望他可以訓練達米安,而有朝一日達米安可以接過那頂斗篷。提姆不想要它,他人生裡有其他想做的事。而傑森──呃,我想你已經知道問題在哪了。」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提到傑森。她想像他是否也看到了她曾經看到的,那晚在迪克與傑森之間劈啪作響的空氣。讓自己沉浸在蝙蝠俠的角色中,壓下所有的情感,那對迪克來說不會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寧願斷隻手──也許還願意失去更多──如果布魯斯需要他做到。她知道。

「你是個好爸爸。」她追加道。

「我是嗎。有人會說當你帶著一個十歲的小孩一起戰鬥的時候,從定義上而言,就離這個『好爸爸』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們生活在與多數人不同的世界裡,你的兒子們也是不凡的人。以及,我想應該有更多關於好爸爸的定義。」

「陳腔濫調。」他仍在她辦公室踱步,比起她所知的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像籠中的獵豹。她想著那是否和白天明亮的陽光有關,他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她想著是否那和Y有關,刺激著他。要讓他繼續信任她的狀況下,她只能猜到這裡了;她不能說出個錯誤的名字。

他停在書架前,檢視一個小型的金屬雕塑。他抬起底座看了看。「我一直在想,」他說,「你覺得,對大多數人來說,是不是有個比較真實的人存在?」

「我……我不確定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不確定……那是正常的。這世界上有個人對我來說是異常真實的,而其他人像是……不能說是複本,但在我腦海裡頂多是次級的版本。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知道稱呼這個的心理學術語。東西、事件、地點,都一樣。當和那個人在一起時,它們看起來總是更真實,沒有那麼……陰暗。這也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嗎?」

「不。」她說。

「那這是什麼?」

她想了一下她希望自己有的那張「你的情感在此」的海報。也許它能用想像製造出來呢,還帶著一些裁切線,像是那些她可以在小孩主日學校貼上去的東西。「我想你可能得自己去想出那個感覺的名字,那個適合你的名詞。」

他挑起的眉告訴了她他對此的看法。他重新在窗旁的椅子上坐下。他行動如貓,只帶動了最輕微的氣流。「Y是,那人試圖吻我。」

「試圖?」

「是的。一般說來,在你的下巴被揍了一拳時,羅曼蒂克的氣氛會迅速地消失。」

她短暫地閉上了眼。就是有那麼糟。「有多用力?」

「你跟我打過很多次了。你覺得我能打多用力?」

「所以你措手不及。」

「可以那樣說。」

「現在你和那人的關係如何?」

她不認為他會回答這個問題。而那是他們之間最漫長的沉默。「緊張。」他最後說。

「你道歉了嗎?」

「沒有。」

「為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道歉。而且那勢必需要一個我不需要給的解釋。」

「在這些年內,你做過愛。」

「是的,很多。」

「從來沒有這類的反應?之前都沒有像Y的事情發生?」

「從未。」

她思考了幾分鐘。在她桌子角落的畫架上有個小型的白板,是愛麗兒放的。她明天將替幾個實習中的同行做個演講,她需要展示一些圖表。於是她請愛麗兒拿了塊白板來,而年輕女子只是張大眼睛看著她。為什麼你不讓我教你做簡報?她問道,眼裡有著憐憫。黛娜生氣地看著她。就把那塊該死的板子給我拿來。她說。她可以在接下來的七個小時裡在筆電前詛咒和哭泣,為了試圖去學某些她永遠不打算理解的東西如何使用。她也可以花五分鐘找支白板筆。不是很難的抉擇。

她很高興它在這裡,因為她站起身來,把它朝向布魯斯,而且重新畫了一次X和Y的圓圈。她也重畫了那些線條。這次替它們都上了標籤。

「控制。」她大聲地說,標記了第一條。「你在西藏發生的事不在你的控制之下。我猜你之後的性行為都是在你的控制之下發生的。我說的『控制』,指的是沒什麼事會讓你驚訝,沒什麼無從預測。會驚嚇到你的性接觸,讓你的大腦立刻將Y與X聯繫上。」

他對著白板皺起眉。

「第一個連結。」她勝利地說,「對嗎?」

他慢慢地點頭。然後站起來,從她手中拿過筆。他在X和Y之間劃上了另一條線,然後標上了「男性」。他們一起盯著那看了一分鐘。那是她正在等的拼圖,那塊他不願意交給她的。因為這等同給了她那麼名字──那個她已經猜到,但需要從他口中聽到的名字。

她在他的那條線旁邊畫了另一條,並標上「力量」。她蓋上筆蓋。

「被壓制的可能性。我猜你之前從未讓自己和一個有可能輕易壓制你的人身處在性事中。那個人可以不顧你的意志而隨意行動。」

「他從未。」

「對,當然了。你清楚那個,但你的潛意識卻不。老奶奶們會這樣說,」她把她的手放到他的額前,「這裡知道,」她把手移到他的胸口,「這裡並不。」

他挑起了另一道眉,而她快速地收回了手。在她終於有所突破的興奮中,她忘了自己在和誰打交道,她竟然就這樣隨意地摸上了蝙蝠俠的胸。「抱歉。」她說。

「黛娜,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就那麼像怪物嗎?」

「不,但你很重視個人距離。我不想冒犯你。」她轉過身面對白板,一次又一次地替X打上圈。「現在告訴我,」她說,「關於X。」

他又開始在室內踱步。她看著那些被壓抑的情緒開始釋放出來,而他在命令他的大腦根據這個事實開始重新計算他應該如何切斷白板上的連結。「紙。」他生硬地說。她把筆記板遞給他。

他坐在那裏,握緊拳頭,狂熱地書寫著。在十分鐘的書寫後他把筆記板放在她的桌上。「好了。」他說。

她拿起筆記板,看了看,臉色變白。「布魯斯,」她試著說,之後清了清喉嚨,再試一次。「布魯斯,我看不懂。」

「為什麼?我寫了所有你需要知道的。我們的療程應該要結束了,所有訊息你都有了。」

「我沒有。」她說。她把筆記板轉向他,好讓他可以看到。「你是用藏文寫的。」

他瞪著那塊板子,從她手中搶過。他看著它,像是此前從未看過一樣。「我不……我不記得這樣做了。」他低聲說。

「只是你的大腦可能有點過載了──」

他朝著房間的另一頭扔出了板子,而它砰地一聲砸到了窗戶。「夠了。」他說,「我受夠了。那修不好。我修不好。結束了。」

「布魯斯,別──」但他已經走到門外,而門這次砰的一聲,關上了。


那天晚上,她在奧利佛的胸前啜泣。那不是什麼少女的抽噎,而是從她身體裡抽出的巨大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聲音讓奧利佛抱的她更緊了些。「該死的,該死,」她抽泣道,「今天我搞砸了,前所未有的砸。」

「噓,」他說,發出毫無意義的噪音,「不可能有那麼糟。」

「你又知道了。我逼他了。我們終於談到那裡然後我就非得要逼他一把,老天爺,我就非得要。什麼時候我才能學會──」

「噓,」他再次發出聲音,抱著她,吻她,直到她筋疲力竭地睡著。

她凌晨醒來時,對著一張空床。這不奇怪,因為奧利佛時常失眠,他會在奇怪的時間在公寓裡四處徘徊,端著杯茶遊蕩,閱讀或冥想。他喜歡在半夜冥想。這也許是為什麼他和布魯斯可以配合的那麼好,他們共享了某種西藏或佛教的興趣──即使經歷過布魯斯近日的灌輸,她也不太確定能解釋這兩者間的差別──但那是他們戰鬥中的極大助力,提供了關注的中心。所以她傾向不打擾他深夜的潛行,以免打擾了他的冥想。通常他會在客廳紮營。而如果他睡著了,她會發現他蜷曲在沙發上,對這世界來說像是已經死了。他那暴躁的老婆同意在黎明前叫醒他。她會拿張毯子蓋住他,而他則會感激地把自己裹起來。有些時候,她會撫著他的頭髮,看他睡覺的樣子。老天,一個人天生有那種金髮,真是一點也不公平。

今晚她不想一個人睡,但也不想在他冥想時打擾他。所以她躺在床上,試了些可能改善他失眠狀況的東西。那沒什麼用。過了一陣子,她重新進入斷斷續續的睡眠狀態,然後一路睡到了十點。當她打著哈欠,拖著腳步走出去,一邊還抓著她的頭髮時,他已經坐在餐桌前吃著麥片,挪動著報紙、筆記和一堆應該是辦公室文件的東西。

奧利佛有個遠離他辦公室的傾向。而這也展現在他偶爾從昆恩企業帶回的一些奇怪文件。他將公司日常營運委託給了其他人,但當他決定要現身時,他會有大約一周到十天的狂熱期,仔細地觀察一切細節,為了各種事情熬夜。然後就像撥動了一個開關,他會從所有事裡撂開手,忘了它們,直到下一個週期到來。有些時候,她覺得她是唯一一個能讓奧利佛專注超過十分鐘的事情。但很明顯,現在他正處在「我-實際上-很-在乎」的階段。因為今早他正全神貫注地翻閱筆記。

「早啊。」她在往廚房的路上喃喃自語,他沒有回應。「呃,好吧,」當她看到她的手機被忘在中島上時,她嘆了口氣。她一邊查看電子郵件和訊息,一邊尋找電線。第一則訊息讓她徹底地清醒了。那是布魯斯。

我很抱歉,那訊息上說。週二會到,如果你還願意見我。

她匆匆回了訊息。沒必要道歉,周二見。她想著是否要加上一句很期待見到你,但後來覺得那實在有點怪異。她放下手機並微笑起來,幽默感與使命感都回來了。

「你永遠猜不到剛剛發生了什麼,」她說,靠在廚房的門上。「布魯斯剛剛發訊息給我了,也許我沒有像我以為的搞得那麼砸──」她凍住了,無法相信她看到了什麼。「你在讀什麼。」

他抬起臉,一臉慘不忍睹。「噢天啊,」她說。「喔天啊不不不不不。」她衝上去搶過那本筆記,那本筆記,緊抓那雙細心保養的手中。那些難以理解的符號對奧利佛來說並不難懂,以及為什麼他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討論過嗨猜猜我都懂哪些晦澀難解的東方語言──喔天啊天啊我的老天。

「那就放在那裏。」他說,聲音沙啞。「我只是──對不起,當我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我停不下來。黛娜,他有告訴你他們──」

「不!」她尖叫,用雙手摀住耳朵,但那真是太蠢了,這樣做又有什麼用呢?她想阻止那些從他口中流淌而出的話語,那些他腦袋裡知道關於他們的事,但她不能那樣做,永遠無法那樣做,永遠無法修復她所做的。喔天啊布魯斯求你寬恕我。「停下來,就是停下來,拜託!」

「那就放在那裏。」他說,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他的下巴緊繃起來,然後又鬆了開來。「耶穌基督,它就放在那裏──」然後他抹了抹自己的臉。

「奧利佛,拜託,你絕對不行……他永遠不能知道──」

「你認為我會那樣做?」那雙凶狠的凍結般的眼睛看著她,但她並非他憤怒的對象。「你認為我有可能那樣做?當然我不會。但是黛娜,他們折磨他數年。數年。他們會在晚上出現,那些僧侶。他們恨他,因為他聰明,因為他比他們都要好,因為他是西方人。他們在他身上刻下文字,強暴他──」

「停下!」這次她用手掩住了他的嘴。「拜託,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必須明白我們不能討論這些,這件事從沒發生過。如果他知道你曉得的話,他會受不了的。而且我承諾過,我對他發誓──天啊我還能再怎麼辜負他。」她絕望地說,仍然緊抓著那些筆記。

奧利佛把它的餐巾揉成一團,拿著他的麥片碗走到廚房,從她身旁經過。「你沒有辜負任何人,」他說,「是我的錯,不是你的。我看到了西藏文,拿了起來,在我發現是誰寫的之前我就看完它了,再說──就不是你的錯,好嗎?」

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她仍站在原地,緊抓著那本筆記,彷彿這樣就能彌補她粗心大意所造成的傷害。「就告訴我他們都死了,」他說,「告訴我他們已經操他的死的不能再死。」

「閉嘴。」她說,很確定她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就……現在不要跟我說話。」然後她走到臥室,關上門,坐著,什麼都不想。


「我一直在想你的問題。」週二,布魯斯還沒等門關好就開口說。上週五他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憤怒和沮喪都已消失無蹤,他的臉一如既往的冷漠。

 「當然了,」她說,「那個問題是什麼呢?」

「科技。就目前來說,你的演講已經很不錯了,但它也可以用上些更好的視覺效果。」

「科……等等,你從哪裡知道我要演講?」

「那都寫在你的筆記上。你的草稿就寫在你給我的前一張紙上,我能從壓痕讀出它們。」

「你能──」所以那就是他為什麼那麼專心地盯著它。而無論她打算為她的隱私提出什麼樣的抗議,那話都消失在她的嘴邊。然後她的手中被塞了一塊光滑的金屬。

「試試看,」他說,翻開了ipad的蓋子。「我認為你在使用科技的困難應該是源於不習慣以鍵盤控制。這不是不常見,但如果可以抹去這層隔閡,就像這樣,」他用手指畫過螢幕,拉出了一個空白的簡報頁面,「我想你就能處理好。」

「噢。」她眨了眨眼,說。略為猶豫地,她用手指拖過螢幕,輕點了幾張幻燈片。「哇喔。」

 「別那麼吃驚,這不是我發明的。雖然說我確實做了一些調整。」

「我應該請你定義『調整』嗎?」她手中皮製的保護殼摸起來涼爽而柔軟。她看著那個翻蓋,看到它的右下角被壓上了「D.L」。「布魯斯,」她說,「這實在是太……」

「你不能從病人那邊接受禮物,我知道。在我們今天的療程中使用它,然後我會帶走它。當我們結束後,我再拿來給你。別讓奧利佛把咖啡灑在上面了。」

她想起了現在充盈著他們住處的沉默。他們從週六後就不怎麼說話了,不停地躲避著對方。他們現在正處在冷戰中,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爭吵都還糟糕。一開始,他們朝對方大吼。呃,好吧,她大吼。吼出所有那些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像是你怎麼能讓我陷入這種處境,和你怎麼能這麼不在乎我做的事情,你難道完全看不出來這有多重要嗎?

這件事有多重要,或者他有多重要?奧利佛吼回來。然後是另一個摔門和不眠的夜晚。

然後奧利佛從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到告訴她把東西那樣亂放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而如果她那樣亂放東西,就是會被其他人讀到,那也完全就是她的錯。在第二個失眠的夜晚,她知道他又開始酗酒了,而那讓她更加憤怒。公寓裡滿是冷戰的寂靜。週二早上,她在垃圾桶裡發現了一瓶喝空了的威士忌,她對著它抿緊了唇。

「你以為你不回收瓶子,我就不知道你昨晚喝酒了嗎?」她質問道,痛恨著自己的聲音。

「如果你願意跟我說話,也許我就不用喝。」奧利佛坐在沙發上,只說了這句話。他盯著電視,手裡拿著遙控器,看著某檔愚蠢的脫口秀。百葉窗被拉上了。

「我無話可說了。你什麼都不懂。」

「因為我是個白癡。」

「噢看在──我該去上班了。」

「你是。」他說。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飲料,而她認為那絕對不是咖啡。

 那是今天早上,而天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通常他們白天會一直聊天,不停互傳簡訊,但週六後這些都停止了。她看著ipad,知道她已經陷入了有點怪異的沉默。「謝了,」她說。「你不應該這麼費心,但很感謝你。」

這次她得到了一個完整的蝙蝠俠式抬頭。她試圖用一個完全假裝的溫暖微笑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三天沒睡,她的笑容恐怕相當可佈,但他沒說什麼。「那麼,」她說,「讓我們談談──」

「我有些問題想先提出,」他說。他聲音中那低沉的砂礫感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另一件能讓她感到天殺惱火的事,就是男人的聲音不需努力就能控制一個空間。

「好的。」她愉快地說。

「你跟奧利佛為了我的什麼事吵架了?」

「你知道,」她說,「事情不是這樣運作的。當你去看醫生,被要求脫光衣服,你不會讓醫生也脫光。我的私人生活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內。這些界線必然存在,而除非你停止違反它們,直到你能尊重──」她打住了,因為她的聲音已然失控。但當然了,她是在對奧利佛大吼大叫,而不是對他。他那單邊上揚的眉毛也告訴她很多事。她闔上了她的筆記本。「你知道是什麼。我很抱歉。我想──我想我們也許該改個時間。」

「當然。」他說,然後起身。「兩件事。第一,如果醫生的門診真是那樣,我應該會更常來。第二,把一次病人的預約改成一頓朋友的午餐,如何?」

她的手機在桌上震動著,敲打著玻璃檯面。她忽視了它。「當然,」她說,「那聽起來……棒極了。」

「很好。」他拿起她的ipad和他的太陽眼鏡。「轉角有一間不錯的小酒館,今天的天氣也很棒。我請客,除非美國精神科協會會為了一盤沙拉開除你。」

「我想午餐應該沒問題,」她說。她的微笑終於有一半是真心的。在她看到停在她辦公室門前路邊那閃閃發光的紅色跑車時,整件事變得太過真實。「你在街上停了一輛蓮花敞篷。」她說。

「它有一兩樣防盜功能,」他說。「別這樣,進來吧。如果你拒絕活得像是個億萬富翁的妻子,那麼至少三不五時享受它一下。」然後為她開了門。

「每個人都盯著你看,不會讓你不自在嗎?」當他們呼嘯而過時,她問道。那台蓮花跑車在市中心的街上近乎無聲地奔馳著,好奇(與嫉妒)的視線屢屢自人行道投來。

他聳聳肩,「藏在最顯眼之處。」他說。

她不覺得藏的有多好。特別是當她與布魯斯.韋恩一起坐在咖啡廳的室外座位區。無論他走到哪裡,總是會贏來許多偷偷摸摸的注視,而她也能感覺到其他客人也在看著她。她的照片最終會以「神秘女性」的說明出現在某個社交軟體上嗎?她不只想嘲笑這個想法,還想嘲笑這讓她多不愉快。

布魯斯正在問她關於迪克團隊最新成員的戰鬥訓練進度,她逐一介紹了他們的長處與短處,討論他們的進展。一如往常,說服他們有必要進行戰鬥訓練,是最艱困的一環;太多人認為他們可以永遠依靠他們的能力來戰鬥,因此訓練是毫無意義的。

「一點無傷大雅的公開羞辱就能導正這些。」他建議道。

「那總是很有效。但有個問題是我需要一個能對戰的搭檔,讓他們見識一下肉搏戰會是怎樣的。」

他審視著他的黑皮諾,對著侍酒師點點頭。「你的意思是,團隊裡的資深成員沒有一個能擋住你。」

「這個嘛,他們不壞。在過去的五年裡,他們有很大的進步。但你知道嗎,」她傾身向前,說道,「明天和我一起去正義山,給那些乳臭未乾的小子看看真正的戰鬥。」

「那可能不是個好主意。」他說。

「噢?怕了?四十歲?」

他用咳嗽掩蓋了笑聲。「好吧,你贏了。但有個條件,我得先問你一個關於心理學的問題。我保證我們不會整頓飯都討論這個,但我的研究進展的不太順利,我想我需要一些外部資源。」

她現在已經懂布魯斯語到可以理解「外部資源」意味著幫助,所以她答應了。「沒問題。你研究了什麼?」

「性取向。」

「我盡量。但先提醒你,我們對性取向的瞭解非常天殺的少。」

「我假設『非常天殺的少』是個術語。因為它剛好也是我會用以自我理解的詞。」

「哈哈。」

「我是說真的。就像你剛剛提醒我的,我已經四十歲了。坦白說,我不確定某個四十歲的人還無法確定他或她的性取向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但這好像並不困擾你。或者你要告訴我這是另一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副作用?」

她摺疊起她的餐巾。「你和很多女人發生過性關係。」

「是的。」

「你覺得那如何?」

他的頭小小地擺動了一下。「很享受,很美好。人們通常會如何看待性?除非你是想問我怎麼得到那些的,這樣的話,我會跟你說是靠那輛蓮花。」

「那真的有用?」

「真的有用。」

「嗯,那讓人有點沮喪啊。聽著,我只是想跟你說,有個可能是……X,」她猶豫著,只有一下下,「可能會讓你不再嘗試正常情況下你會嘗試的性行為。只以可能性來說,你很可能實際上是雙性戀。我不認為你這些年來和女人的性關係是因為你有什麼壓抑或否認的狀況,但我也認為你從來沒有允許過自己在性關係中失去控制,屈服於壓倒性的欲望,讓自己失控。」

他研究著酒杯的深度。「我不太確定是否曾感受過壓倒性的欲望。」他說。

「我相信。對你來說,在性方面的控制太重要了。還有……」

「還有?」

「當Y發生時,你會做出那種反應的理由之一是因為你對它的反應……太過陌生。那對你來說可能太過強烈了。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就可以解釋你的很多反應。」

他看起來正認真地思考。「這麼久以來,控制對我來說幫助很大。我沒看到任何去體驗壓倒性慾望的理由。去體驗那樣的慾望有什麼真正的好處嗎?」

她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線,當她看到一個高大的金髮身影從人行道上走來。「問錯時間了,」她說,把餐巾扔在桌上。「真是難以置信。」

奧利佛從露臺的另一端擠過人群穿越而來。他正直直地往他們的桌子走來。而她只消看到那張臉就知道他已經喝醉了。他走起路來的樣子是錯的。比那更糟糕的是,看起來他正假裝他自己沒醉。

「我很抱歉,」她對布魯斯說,「他只是──」

但他已經到了他們旁邊。「黛娜!」他說,聲音太大了。其他客人開始盯著他看。

「奧利佛。」她冷靜地說。「請回我的辦公室等一下。布魯斯和我剛剛吃完。」

「你沒接手機。」他說,「你總是會接。」

「好吧,我沒接到。」她說,咬緊牙關。「我們能晚點再談嗎?」

「我去了你的辦公室,但你不在那裡。」他像隻咬住骨頭的狗。

「因為我外出用餐了。」她說,下顎難以置信地僵硬。「拜託,你可以離開嗎?」

「噢,怎麼了,我不能加入你們?這是專屬於兩位的嗎?我打賭布魯斯不介意我加入的對吧,你介意嗎,布魯斯?」

然後他拉過隔壁桌子的空椅,跨坐在它上面。「嗨,小姐們,你們好嗎?你們不介意的對嗎?我只是想加入我的朋友們。嘿,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的頭轉向布魯斯。她能看到奧利佛眼睛中的紅絲。她的手在膝上握緊了拳頭。「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我想起了那些你叔叔前來拜訪的日子,大概是我們在那貴族高中格羅頓的第一年?你記得嗎?他會帶我們去那個超恐怖的地方吃午餐,然後你會點淡菜,就為了可以在他每次準備開口談那些生意的時候嚼的超級大聲──你記得嗎?你的叔叔就是個混帳。」

「奧利佛。」她痛苦地出聲。 

「事情真的是很有趣,」他甚至提高了音量。現在人們絕對在注意這裡了。「我想到這件事,那很有趣。因為布魯斯,你還記得你逼著我一起去吃那些午餐,因為你不想單獨面對你那混帳叔叔嗎,而我說好,因為嘿,那可是免費的午餐。整頓飯的時間,你叔叔都不停地對我發射死亡視線,想知道我在那裏做什麼。他看起來太他媽的明顯了,他不想我在那兒──嘿,那是因為他想要你把你的信託基金交給他,對嗎?那時候?是那些時刻之一?」

「奧利佛──」

「閉嘴。布魯斯和我正在敘舊呢。」他的話只有一點點的含糊不清。她的眼睛後方刺痛著。「而他那時候看我的樣子,像是他希望我會用沙拉叉子把自己戳死在那裏。你知道,這讓我想到了你現在看著我的方式,戴娜,就像你希望我在這裡,甚至不再存在──」

 「奧利佛,拜託──」

「而我是這麼他媽的擔心你,因為你沒接電話。因為你看,戴娜從不這樣做,無論她有多抓狂。萬一她遇上麻煩了?萬一她需要我?但當然了,我從來不需要擔心!在所有我擔心到抓狂的時刻,你就坐在這裡和我的老朋友布魯西一起吃超棒的午餐。告訴我,布魯斯,」他傾身向前,她可以聞到他呼吸中的威士忌,看到他手的輕微抽搐。「告訴我,你是不是替我妻子準備了更多悲慘故事,讓她為你感到難過?或者你打算就在這頓飯後帶她去頂樓公寓,讓她告訴你她到底嫁了個多混帳的丈夫?也許讓她發洩一下情緒?我的意思是,當然啦,你就這樣跟我妻子在一起。她吸了你的老二沒?她有──」

他的椅子被猛拉了一下,而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了。布魯斯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到此為止。」他很快地說,「你喝醉了,還罵人,我們該坐車去兜個風了。」

「放開我。」奧利佛咆哮著,雙手推著布魯斯的胸膛──或任何他們有接觸的地方。然而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個輕微的痛呼。他的整條手臂被扭到身後,他的拳頭被包在布魯斯的拳頭裡,看起來很痛。布魯斯的聲音低沉地在奧利佛的耳旁響起。

「你的手現在還沒有碎成四塊的唯一原因」他說,「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而且弓箭手很難找。現在給我上車。」

他就這樣帶著奧利佛穿過迷宮般的桌子與驚訝的食客,走到停在路邊的蓮花跑車。她低頭看布魯斯的盤子。當他扭住奧利佛的手時,他也把皮夾扔在了那上面。她打開它,看到一疊驚人的現鈔,隨便抽了幾張放在桌子上。她的手抖得太厲害,無法仔細算錢,她只希望她給的小費足夠慷慨。她可以感到每個人都在看她,從服務生到鄰桌的社交X視線,從那些太陽眼鏡底下打量著她。也許她應該開始發放她的名片,底下寫著一行文案:你的生活就像這樣嗎?趕緊聯繫戴娜.蘭斯醫生!

等她抵達原本停車的地方,布魯斯和奧利佛已經離開了。她盯著空蕩蕩的車位看。她的辦公室離此有四個街區遠,而且她還穿著高跟鞋。「好吧,這大概還算好的。」她大聲說。反正她手邊還有布魯斯的皮夾。她以響亮的口哨叫了輛計程車,考慮要給司機五十美元的小費。


當她第一次遇到奧利佛時,她就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來來回回的欣賞目光。他的身體絕對是有吸引力的,而他的欣賞並非不受歡迎。他們在一次監視行動中合作,那意味著長時間的無聊,以及之間一些低聲的交談。然而到了最後,當壞傢伙們撞到人行道上並被拖走時,他們的腎上腺素仍激烈運作著。他將弓收至箭袋,撇過頭看她,問她,「美女,想來個慶祝炮嗎。」

她壓在他的腹股溝上,說,「也許。」

「我不想聽到你說不。」他喘著氣說。轉過身背對他走開真是個錯誤。他用吸箭射中了她的大腿,那真的見鬼的痛。她用那條線玩了點把戲,在四秒鐘內讓他躺平在混凝土的屋頂上,感到他的勃起在她身下越來越硬。

「這對你來說很辣。」她難以置信地說。

「見鬼去吧。」他呻吟著,而她大笑。接著她倆開始彼此摩擦,沒費心脫掉一件衣服。當她完事時,她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起身。「謝了,這炮。」她說,然後悠閒地離開。

下一次是在某個舊建築的樓梯間,她可以看到老鼠沿著天花板跑來跑去,但那還不足以分散她對奧利佛的陰莖進入她的注意力。「你技巧真他媽不錯,」她當時說,「但我也只要這個,先說清楚了。」而他只說了「聽起來很棒。」然後他倆就高潮了。

他們基本上是在沒人時就會幹起來,但根據共同的決定,從來不在他家或她家。有次,他們在一個毒梟的前愛巢裡做,而她不得不承認那兩千美元的床墊對她那常常得接觸混凝土的背部起了很好的影響。那真的太爽了,所以她整個放鬆了自己──可能有點太放鬆了,因為直到她發現世界突然天翻地覆,而奧利佛昏倒在臥室的地板上,她才意識到她愉快的呻吟已經變成了什麼完全不同的東西。

「靠啊我的老天,該死的,」她呻吟道,絕望地想讓他醒過來。她最後不得不用威士忌和一個口交來治療他的偏頭痛。羞恥和尷尬溢滿了她。他抓住她的手,抱住她。「嘿,」他說,「美女,沒事的,沒什麼。」

「下一次你可以堵住我的嘴。」她實事求是地說。然後他坐直了身體。

「他媽的絕對不可能。」他說。

「絕不可能堵住我的嘴,還是絕不可能有下一次?」他虛弱地笑了。她也是。有什麼在她的胸口翻騰著,而她想著,呃-噢。那之後,他們之間的性就只是更激烈了。之後,就到了班恩的人差點得手的時候。就因為她愚蠢的粗心大意。她原本該被那倉庫裡的機槍射成篩子的,還好她從戰鬥訓練──無數個讓蝙蝠俠在拳擊台上把她踢翻的日子──中訓練出來的本能,讓她在幾毫秒前聽到了板機細微的「喀搭」聲,讓她可以滾動與躲避,最後讓她自己敲到鋼筋,得了個嚴重的腦震盪。

她醒來,看到奧利佛的臉在她的上方,面無血色地蒼白。他除了戴娜戴娜之外什麼都沒說,而她此前從未聽過他這樣喊她。當她呻吟出聲,企圖翻身時,他抓住她的手,按在他臉上,然後把溫柔地將她帶到救護車上。他和她一起上了救護車,整晚待在她的病房,接聽她母親的電話,帶給她無數杯她一點都不想要的碎冰,握著她的手。

第二天早上,當她出院時,他開車送她到她的公寓。然後說,「抱歉,我不能再跟你維持那種關係了。」

她點點頭,對此心知肚明,但她不知道她身體裡開始迴盪的是什麼。「沒問題,」她說。「這是因為半夜三點的腦震盪嘔吐,或是因為那次我害你耳朵流血?」

他沒有微笑。「無論你是否相信,美女,不是那樣的。我只是再也無法照約定來,所以我最好優雅地退場。」

「什麼約定?」

「就那個約定。」他說。「我愛上你了。每次我們做愛的時候那都撕扯著我。而我需要在我還記得怎麼拼寫自尊這個詞的時候幫自己留一點。」

「噢。」她說。「原來那是它的名字。」她看著他,他俯身朝下吻她。然後他們做愛,以顫抖的手指,像是對待什麼新的、令人臉紅的東西。她從不知道那是可能的,去感受她的感受,而某個部份的她想要大喊噢,所以這就是所有人說的,然後重新看每一部愚蠢的迪士尼電影,在她終於可以懂那些她從不懂,但可能一直在她身體裡的事物之後。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就是去法院公證而已。因為她覺得其他任何準備都太荒謬。羅伊有來,當然了,而奧利佛邀請布魯斯當證婚人。他們去了南太平洋上的某個環礁度蜜月,而當奧利佛開車到機場時,她才發現那竟然是他的私人飛機。她轉頭看他,說,「我想你可能有一兩件事忘了告訴我。」而他只是竊笑著說,「哎呀。」

「呵。『哎呀』。你,到底,多有錢?」

當他想迴避問題時,他會瞇起眼睛。「你不總是說錢不重要嗎?」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別這樣嘛,別那樣看我。這樣想吧,把它當成轉換職業跑道。當你跟我離婚,你除了再也不用看到我之外,人生也有保障了,不錯吧?」

那看起來不再只是個有趣的笑話了。

在那頓災難性的午餐後,除了原定的預約,她什麼也不想。她甚至接了兩個下班後的緊急門診,因為這樣她就可以不用馬上回家。她的手機響了幾次,但她連看都沒看。

她請愛麗兒吃晚餐,作為她上週加班幫助她準備演講的謝禮。她聽著年輕女子談論她男友、她媽媽,還有她大學姐妹會的表姊妹新生的小孩。她想著,這聽起來才像是個普通生活。她想著那聽起來棒極了。

在和愛麗兒吃完晚餐後,也才九點。所以她去了正義大廳,搭了澤塔光線上了瞭望塔。她沒費心去看誰在值班,也沒跟任何人聊天──她直奔健身房,猛擊沙袋,直到她的胳膊痠疼。當她的身體再也無法繼續下去時,汗水滑過她的肌膚,她在一扇窗戶旁躺下,解開手上的保護帶,看著地球轉動。當然了,她其實也可以去他們公寓街角的高登健身房,但沒什麼能和這幅景致相比。特別是當你有點小問題的時候。

當她終於推開公寓的門的時候,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她把東西堆在椅子上,掛好外套,幫手機充電。奧利佛坐在沙發上,腳邊有個小行李箱。他的眼神空洞,但顯然是清醒的。整間公寓看起來乾淨的可怕,就像有人花了一整天打掃消毒一樣。奧利佛一直都比她更會打理。

「嘿,」他嘶啞地說。「我一直在等你。」

「我去了──」

「噓,沒事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在你回家的時候我應該在這裡,而不是留下一些爛斃了的字條。」

「噢。」她說。

「嗯。總之我只是想說,你剛剛進門時想說的所有事都絕對沒錯,都是對的。我為了我今天的所作所為還有所說的一切道歉,也為了之前的事情道歉。很抱歉我搞砸了。說起來,當人們道歉時,我聽起來總覺得他們只是想獲得原諒。但我不是想要求你原諒我。」

「噢。」她再次說道。

「我已經把這幾天會用到的東西打包好了。等你方便的時候我會再回來拿走其他的。」他仍然坐在沙發上,手臂擱在膝蓋上,雙手垂放。她想著布魯斯的擒拿是否傷了他。

「所以我不能告訴你你今天他媽的有多蠢,還有他媽的錯的多離譜了?」

「你想的話可以。沒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他抬起頭,然後她看到他左臉頰上那一朵鮮艷的瘀青。

「我想你不是在浴室吐的時候摔了一跤。」她說。他用一個懊悔的姿勢揉了揉臉頰。

「呃,這個嘛,我確實吐了。布魯斯就是為此而來的。在他好好地打扮了我之後,當然。」

她走到他面前,在他的兩膝之間跪下。「你愛我嗎,」她問道。而她從未見過一雙如此空洞而悲傷的眼睛。

「你是我的生命,美女。」他說。「甚至更多。」

「我也愛你。」她說。

他搖了搖頭。「怎麼會。」而那就是他所有要說的。

「不知道。沒辦法。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知道只要你還愛我,我也愛你,我們就能度過難關。我只知道沒人──你聽清楚了,沒有人──要離開。」

他擁住她。當他顫抖時,她緊緊抓住他。「對不起,該死的抱歉,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就是瘋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而她就只是一直重複著噓,沒事的,一切都好了,一遍又一遍。

奇怪的是,她是真心的。


天色將明的時候,她失眠了。她越過奧利佛,拿到了她的手機。謝謝你今天救了我老公,她打字,更別提我的婚姻

我認為你倆值得。對方秒回。

「怎麼了?」奧利佛睡眼惺忪地問道。

「回去睡吧。只是在傳訊息給我男朋友。」

「唔嗯嗯,替我打聲招呼。」

週五早上,布魯斯一如既往地準時現身,也一如既往地冷靜。「我仔細考慮過我們上次討論的問題,」他說,好像他們上次的會面沒什麼大事發生。

「哪個?」

「你提出的那個。關於慾望的。關於擁有強烈情緒的潛在的優勢──或劣勢。也許我就不是個有深刻感覺的人。」

她盯著他看。「呃,我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所以當我說你有異常的強烈情緒的時候,請相信我。」

他看起來像是在掂量那句話,所以她繼續講。「你跟克拉克談過了嗎?」這是他們第一次講出那個名字,所以她只是低著頭,不停地在筆記上亂畫,好像她沒提什麼值得一提的事。

 「沒有。」他終於說。

 「這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他的頭傾斜了一個她會稱之為「蝙蝠角度」的斜度,所以她勇往直前。「你來我辦公室,你說你得修好它。為什麼?你的目標是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所以她繼續講。「這就像復健。如果你斷了腿,你去復健中心見物理治療師,學著怎麼重新使用那個部位。但如果你的目標只是躺在床上度過餘生,再也不使用你的腿,那麼療程的意義是什麼?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當然。」

「當你幾個禮拜前走進來的時候,你說有什麼壞了,而你需要修復它。『我有個問題,而且我需要處理好它。』這是你的原話。不是你想要處理好它。你說你需要處理好它。所以告訴我什麼是你需要處理好的?」 

她不認為他會回答,而她不能一直逼他。但她必須這樣做。「從那時到現在,有什麼事改變了你的想法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布魯斯,告訴我:什麼讓你改變了決定?」她傾身向前,不想讓他離開。

「奧利佛。」他說。

「奧利佛。」我們將會回到密謀殺他的那階段,她想。「怎麼說?」

「你記得幾年前班恩在星城碼頭附近的老棺材工廠裡進行的毒品交易嗎?」

「記得。那晚我有點昏頭。」

「確實。我們都以為你被擊中了。你知道奧利佛做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

「他在全區淨空前就朝你衝過去。他跑過整個毫無掩蔽、有一堆交叉火網的倉庫。他成了個白癡而且差點害整個任務泡湯。」

「我想我大概能看出這會導向什麼──」

「你不知道。我在他跟你一起擠進救護車之前把他拉到一旁罵了他。我還說他是用身體的某個部位,而非用腦子思考,而是用他身體的其他部位思考。我跟他說正義聯盟不是他的私人色情俱樂部,而且他會在其他地方享受他的私生活。」

「他說了什麼?」

「他建議我去操我自己。」

她大笑出聲,「那聽起來沒什麼不對。」

「六個月後你們就結婚了。」

「哈,他從來不聽話。」

布魯斯往後靠著椅背,重新交疊起他的雙腿。「重點是,那個晚上他更在乎你的安好勝於他的。比起他自己,他更在乎你的安危──還有你的快樂。我這週又見識了一次。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你怎麼想,他如何羞辱了你,你沒有他在身旁會有多好。」

她對此無話可說。「我的重點是,」布魯斯繼續說,「我的重點是,當你有那種感覺時,那就是你會做的事。當一個人比起宇宙裡的其他所有人對你來說都要來的更真實的時候,那就是你會做的事。而且是的,我現在知道那個詞了。」

「然後……」

「然後什麼也沒有。戴娜。如果有任何事的話,我們的會面讓我知道自己問題的嚴重程度。它們並非都能簡單地復原,甚至不可能修復。在這段療程間,有任何事能讓你相信我能輕鬆地和某人度過一段非柏拉圖關係?舉例來說好了,性,或者親密關係。在我看來那除了困難之外別無其他。讓我這樣說好了:如果有個你很在乎的人,你會希望他們跟我建立那種關係嗎?」

簡直地雷處處,而且她毫無概念該怎麼走。她在她的板子上隨意塗鴉,為的是給自己爭取更多思考的時間:一座湖,湖面上有睡蓮,幾隻鴨子。「我可以說我希望,」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可以跟你說,為了和你確立那樣的關係,那樣的辛苦是很值得的。但你不會聽我的,因為你已經做了決定。你也替克拉克做了決定,甚至都沒問他一聲。」

「我是。」他說,然後站起身來。「謝謝你現在和先前幾週所做的一切。它非常地……有成效,而且訊息量很大。」

「拜託別走。」她說。但當他伸出手時,她握住了。

「辦公室一直在這裡,」她最後說,「只需要一通電話。」

他點點頭,就像她在他家看到的那個禮貌的小動作。然後他走了出去。她站了大約一分鐘,迷思在自己的思緒裡,盯著她剛畫的那個鴨子和蠢湖。「有得必有失。」她大聲說,然後扔開了筆記板。


終曲:六個月後

「我穿這個太奇怪了。」戴娜嘆息,一邊調整著她鑲有水鑽的腰帶。

「選漁網襪和緊身衣當制服的女人這樣說。」奧利佛正對著鏡子打著他的領帶。但很明顯,他沒看漏什麼。「再說,除非你對『奇怪』的新定義是辣爆了還有太他媽的性感,否則我不買單。」

「我希望看起來優雅。但現在看起來更像宴會服務生。」她皺眉,撫平她臀部附近的黑色天鵝絨。「我們以前從來不用出席這種場合。我們認識布魯斯那麼久了,他就不能想個辦法別這樣折磨我們嗎?我一個人都不認識。」

「這個嘛,你認識我啊,寶貝。」奧利佛伸手從背後摟住她。「跟在我身邊就好,我可是個有趣的約會對象。別怪布魯斯──昆恩工業今年對韋恩基金會特別慷慨,如果邀請名單上漏了我們會很奇怪。再說了,」他把手滑到她的身前,蹭了蹭她的脖子。「誰不喜歡聖誕派對?」

我。當她在四十五分鐘後被困在開胃菜桌附近的時候,她想。她看著奧利佛在室內遊走,開心的握手,她也能從管絃樂隊的演奏中聽到他嘹亮的笑聲。她用一隻手就能數完她看他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更別說穿晚禮服了。但他看起來自然無比,就像在他自己的客廳裡一樣自在──那是世代累積的財富會給你的那種自在,買不到的天生優雅與開朗微笑。那只有在格羅頓的曲棍球場上能培養出來,否則就什麼也沒有。她瞇起眼睛看著他,一邊吃著她的野菇燉菜配卡蒙貝爾乳酪。

室內閃爍著溫暖的燈光,穿著講究的女人四處都是,宴會廳寬闊的階梯上裝飾著令人陶醉的綠色植物。以這一晚而言,韋恩莊園是個滿盈音樂、美麗與歡笑的金色珠寶盒:看起來,現身在此的不只有高譚的菁英,而是整個東海岸。這裡有參議員們和明星們、工業巨頭們和外國政要們、花花公子們和慈善家們。還有她。

「真的有那麼糟嗎?」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她不應該被布魯斯能無聲無息地接近她嚇到。「我知道這不是你習慣的場合,但你看起來像是被折磨得很慘。」

「抱歉,」她說,「也許我是吧。我的衣服太緊了。你的派對非常──它非常──」

「恐怖。」他建議道。「我知道。」他從桌上拿起一個開胃菜,懶洋洋地咀嚼著它,掃視整個房間。「儘管如此,我對那些獃站著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漂亮女士們還是有嚴格的規定的。你得和我跳舞作為懲罰。」他沒等她回答。放在她背上的手就只是輕而堅定地將她帶下台階,迎向樂隊。在走向舞池的途中,布魯斯不斷地向他認識的人點點頭、停下握個手、做些簡短的交談。她察覺到奧利佛看向他們的目光,而他只是對她眨了眨眼,回到了先前的談話中。所以他不打算來救她。

她從來不知道和布魯斯跳舞原來如此輕鬆。他是那麼地熟練,毫不費力的移動,他身體的動作掩蓋了她所有的瑕疵,而且他輕鬆地將她帶到她應該在的位置。他讓她覺得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甚至有一點點放鬆了。

「並沒有。」他說。

「沒有什麼?」

「太緊。相信我。像某人有次說的,我是這方面的專家。」

她大笑,被這個隨和的、油嘴滑舌的布魯斯.韋恩殺了個措手不及。他也笑了。老實說,要相信這個人和蝙蝠俠一點關係也沒有實在太簡單了。自從他在六個月前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後,她再也沒見過不穿斗篷的他,從沒在他不是對著某人喊出命令、咆哮著某事,或在瞭望塔監視器前濃縮成暗影與沉思時與他互動。他從未以語言、聲調或甚至是那頭部最輕微的傾斜,暗示他在聯盟外也與她熟識,哪怕一次。有次當他看完她與約翰的對練後,他對她說話,也只叫她「金絲雀」。就是,「金絲雀,太慢了。」

他又裹在了那厚重的黑色城牆中。

但她觀察著。她忍不住。讓她窩在屋頂上監視的同一個本能,也讓她成了優秀的心理學家,所以她觀察著。她發現這些日子以來,她更常觀察的是克拉克。而她非常驚訝自己先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那張看起來像是毫不掩飾的臉實際上有多難以讀懂。那不是黑色的凱夫拉護甲,但毫無瑕疵的骨骼結構和完美無缺的禮貌同樣堅不可摧。說起來,如她所發現的,不可能在他一無所覺下觀察著他。有一次,他們都坐在會議桌旁聽布魯斯說話,克拉克看起來若有所思。她研究著那個若有所思。好奇著他在想著什麼:布魯斯是否曾直面他?對他誠實地說發生了什麼?如果有的話,他倆之間發生了任何事嗎?

然後她極為不舒服地發現克拉克的眼睛直盯著她。她很快地移開了目光,但她知道他還在看著──一種深具穿透性的、好奇地凝視。幸運的是她沒臉紅。克拉克中途回答了某些問題,若無其事地,然後當他講完後,他就回到了研究她的平靜狀態。

在那之後,她就不敢再觀察了。她不能讓克拉克.肯特對她的好奇感到好奇──她讀《星球日報》,數量多到足以理解他有顆調查的腦袋。一個也許比布魯斯更富直覺,更容易做出猜測與跳躍,因此可能更加危險的腦袋。所以在那之後,她小心翼翼地不再去觀察什麼。無論布魯斯的生活裡發生了什麼事,都與她無關了。

「奧利佛跟你說之前的事了嗎?」他仍引導著她舞過會場,他的目光空洞地掃視著宴會廳,看起來有點無聊,但聲音卻相當認真。

「他說了,但只說了大概。說他試著在鄰近傳染病中心的秘密會議上裝了兩個監聽器,其中一個被發現了。我猜,有個想賣東西的科學家?」她讓自己的眼神同樣空洞,聲音同樣低沉。

「顯然如此。但不只是個普通的科學家。這個野心勃勃的人表現得有些激動了,他有支徒手組裝的訂製葛拉克手槍就貼在大腿內側。」

「所以他知道那個小聚會不搜身?」

「你是對的。所以要不是買家那方有人正計畫著窩裡反,那就是他有關於保安的可靠訊息。」

「而我在舞池裡收到任務簡報,因為?」

「因為你要去找出哪個才是原因。」他帶著她一同旋轉,剛夠讓她的分一部分注意力在舞蹈上,但那仍花了她大約一分鐘才重新跟上節奏。

「好吧,」過了一會兒她說。「所以,我該動用我的哪一種技巧?你希望我能讓他對我敞開心胸談論感情,或者我應該突然出現,讓他耳朵流血?」

「都不是。他處在我監視下有段時間了。他獨居,偶爾才出去。他去特定的酒吧,而當他去那裏時,他有……特定的類型。」

「讓我猜猜。金髮大胸,對嗎?」

她抓到了一個如果她此前沒花那麼多時間研究那張臉的話,就絕對會錯過的嘴角抽搐。「我不會用這些詞。」他說,然後靠近她。「我得走了。你再跟我待久一點,就會引來注意。明晚六點瞭望塔見。」然後隨著一個簡短的點頭致意,他放開了她,被另一群舞池中的人們逮住:這裏一個微笑,親暱的拍拍手背、那裏誠摯堅定的握手。不到幾分鐘,他就有了另一個舞伴。而她慢慢漂離,想著她是否應該回到開胃菜哨兵的位置,或者她應該去找奧利佛。

某個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戴娜在最後一秒壓抑住了開戰的衝動,那讓她免於粉碎她的下巴,並在四秒鐘內壓制住她。那女人醉得難以置信,很明顯地認錯了人。她緊緊地抓住戴娜的脖子,往她耳裏講述著洋溢著香檳味的胡言亂語。「親愛的,你要哪裡?這就像先前在希臘,完完全全一樣!你不應該那樣離開馬可的,他花了幾世紀問你去哪了,而當我們都在米克諾斯──呃,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真的在,哈哈哈──」

戴娜想辦法從那女人的擁抱中逃出來,但對方憑藉著酒精的力量,可沒那麼好甩開。戴娜發現她被困在了冰雕與蝦子和蟹腳堆疊成的高山之間。她剛想製造出個戲劇化場面好離開時,就感覺到奧利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拜託告訴我我們要離開了。」當他們穿過越來越多人群時,她大聲說。樂隊已經一陣子沒演奏了,而看起來有半數的人正往露臺移動,而另一半的人正走進廳裏。她瞥見了寬闊的白色帳篷,燈火通明,在法式雙開門前漂浮著的飲料托盤。自由很簡單:跳上那張桌子,再跳上那樓梯,把晚宴高跟鞋甩到肩上,如果有任何人攔住她就用那鞋打他,然後她就自由了。

「跟緊我。」奧利佛說,逆著人群,把她拉進一條她沒注意到的狹窄走廊裏。那看起來很像通往廚房的那條。這裡令人感到熟悉──阿爾弗雷德以前是否曾帶她走過?

「嘿,我想我知道我在哪裡。」她說。但奧利佛把她拉到另一個方向,躲開了一個抱著棕梠盆栽的胖男人。「你知道,如果你四十五分鐘前沒有拋下我──」

「為什麼你能不流一滴汗地放倒二十個拿著AK的男人,但把你套進范倫鐵諾裏卻──噢,等等,就是這裡,看起來很不錯。」他把她拉進一個更小更狹窄的走廊。他們絕對不該在這裡出現。

「這太扯了,我們離出口越來越遠。別拉著我穿過整個韋恩莊園,我們最後會──」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進黑暗中,在她身後砰地一聲關起了門。她身後有一堵感覺起來像冰冷石頭的東西,而奧利佛就壓在她身上。「好成熟,」她低聲說,「我是不會在壁櫥裏跟你做愛的。而且你說什麼?范倫鐵諾?當我要你幫我選件衣服穿的時候,我以為你會在商場買。你現在說那是范倫鐵諾──」

「我說了。」他說。找到了她身後的電燈開關。溫暖的金色光線照亮了他們身處的地方;狹窄的樓梯通向下方。她看到高大的木架延伸到遠處的黑暗中。

「噢,」她說。「噢。」她留意著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光影隨著她的移動閃爍,柔和的間接燈光打亮了一排又一排籠罩在灰塵下的深綠色瓶子。她摸了摸最近的一瓶。「這真是……很美。」她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這裡更涼一點,還有點潮濕。這是當然了……韋恩莊園奠基在天然的洞穴之上。這個洞穴是被很久以前某個挖掘酒窖的韋恩發現的嗎?這房子的中心肯定建好超過百年了。當布魯斯發現這些洞穴的時候,他多大?

「在這裡長大一定十分神奇。」她說。奧利佛靠在其中一個架子上,看著她。

「也許吧,」他說,「但他不是個快樂的孩子。」

她想到了她珍貴的奧利佛,他的熱情像豔陽般籠罩著他身旁的所有一切。他的一生中從未有任何事物曾傷害他。他擁有金錢、聰慧、俊俏和充滿愛的家庭。他只靠最初的一次拉動,就在人生的吃角子老虎機裏拿到了賓果。而那應該讓他成為一個膚淺的爛人。然而,那卻讓他善良、富有同情心、忠誠而深諳嘲諷。他偏過頭看著她,對她審視的目光微笑。

「你真的很氣那禮服?」

「有點。」她說。「說真的,那到底花了多少?比一架烤土司麵包機多,比一輛車少?」

他看起來正仔細思考。「哪種車?」

她大笑出聲,今晚第一個真心的大笑。「你看,這才是我喜歡的那種派對,」她說,「只有你跟我。如果我們在家的話,我甚至不介意打扮。」

「寶貝,任何時候你想在公寓裡穿這件衣服,還不如把自己敲昏,因為該死的你最好知道自己穿著它時的樣子。」他的視線下流地掃過她的屁股,然後停在她的胸前。

「噢,是這樣嗎。」她俯身,手指溜過他的胸膛。他肌肉的質感,那是她怎麼也不會厭倦的體驗。

「唔嗯,」他帶著一朵小小的微笑說,「別在這點火。」

「噢,來嘛,我以為這是大家都會在派對上做的事──喝醉了然後做個愛?說起來可不該浪費這條裙子。」

「嗯嗯嗯,」他的拇指沿著她的手腕內側撫過。「說到這條裙子──」

「它是租的?」

「它讓我整個晚上都想入非非。所以如果我們要開始做,我得說我絕對要做到底,但我不確定你會想這樣。」

「噢,是嘛,」她說,「你認為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她讓她的手指往下滑,沿著他褲子的剪裁一路往下,勾勒出他的輪廓。又長又大。當她騎上他時那可真是非常的爽。

「你在玩火。」他說。

「我是嗎。」

她拉開他的拉鍊,握住它,感到他突如其來的抽氣。「黛娜,我不是在開玩笑。」他說,聲音緊繃。他絕對沒有,因為他的老二已經整個腫脹了起來,尖端濕滑,蹭著她的手。他整晚肯定都是半硬著,就這樣四處遊走。一想到這裡,她就濕了。她把手移到他的雙球上,擠壓著,揉捏著。

「只想確定一下,」他說,「你想讓我在這裡幹你,對嗎?」

「不知道我還能多明確。」她低語,伸出舌頭舔了他的耳廓,然後往裡舔去。作為對此的回應,他抱起她,同時拉起了她的裙子。在裙子上開了個長達一英里直達大腿的口子畢竟還是有點好處的。他們在兩個八英尺高的架子之間,但牆邊有個石造平台,可能是讓酒在送上去之前先靜置一下。他把她放在平台上,拉開她那輕薄的內褲。他們都濕透了。他的舌頭在她嘴裡衝刺著,他的老二摩擦著她的陰蒂,那令人發狂,讓她愈發張開大腿,抬起臀部好迎向他。他把一隻手指放上她的陰蒂。

「我可以感到這裡也變硬了。」他粗喘著說。「老天啊你濕了。」他玩弄著,摩擦著,放開又撫上,在她的陰唇之間滑動,刺入,前後來回。

「要到了,天啊,我要到了,」她呻吟道,「這──」

「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一個男聲在樓梯頂端說。當酒窖的門撞在石壁上的時候,他倆凍住了。兩個聲音,兩雙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上走下。

「除非阿爾弗雷德已經把它拿去樓上了,我先前跟他提過。燈亮著,他可能已經拿走了。但我也跟他說了我會來看看的。就在那,打開那邊的燈,我得看一下這些架子。」

奧利佛從未凝結至此,他壓著她,他倆幾乎毫無呼吸。他們被酒窖裡遠一點的角落的架子給擋住了,但如果任何人走到這排來,他們可就絕對地一覽無遺。她一聲大氣都不敢吸。如果那聲音不是那麼天殺的好認,如果那是其他人就好了。

「啊,在這裡。」布魯斯正說著,「跟我想的一樣。2008年的蒙哈謝。在你旁邊有個開瓶器掛在那。」

「跟你打賭我能不用那開瓶。」另一個聲音說──噢老天。克拉克。那是克拉克。有著超級聽力的克拉克。如果稍微專心一點或再集中一點就絕對能聽到她跳得像是兔子的心跳,絕對能偵測到他們的克拉克。而奧利佛──奧利佛竟然在,就在她身上。他的身體發出了無聲的震動。她要去找一把多的開瓶器插進他的脖子裡。

當她小心翼翼地從瓶子間看過去時,她能看到酒窖的正中間擺著一張木製的大圓桌。他們就站在那裏。布魯斯背對著她,拿出了兩個杯子。她能聽到軟木塞被剝離瓶口的聲音。「我想你可以。」他說,「但我一點都不想在我五千美元的夏多內裡挑玻璃。來,嚐嚐這個。」

她能聽見克拉克喝下第一口時的吞嚥聲。「拜託你告訴我五千美元只是開玩笑。不,算了,別說話。這真是──好吧,哇喔,這真是非常的棒。」

「你覺得我說謊?」

「不。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從來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願意為一瓶酒花上那麼多錢,但這真是棒透了。」她能聽到他放下杯子時那小小的敲擊聲。「再來一杯。」

「這可不是紅牛,喝慢點。」

「嘿,我的味蕾可沒那麼糟。而且就因為我剛好喜歡啤酒,那又不代表我就是個鄉巴佬。我可也是看你喝過的。」

「酒精對你不起作用,這意味著你喝啤酒是為了它的味道。那絕對算得上奇怪。」

「也許吧。」她能看到他再倒出一些酒時那手臂的抬升。「但不比為了布魯斯.韋恩的性格而和他做朋友更奇怪。」

那讓他輕哼了一聲。「聰明鬼。」她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麼了──伸手去拿什麼,或者舉起瓶子?為什麼──噢。噢上帝啊。她讓自己的呼吸更加地細微些。她的視野不是最好的,但他們絕對是在吻對方,事實上,吻得就像青少年一樣難分難捨。嘿,對了,我們忘了親吻。她想對奧利佛低聲說,但從他已經升級到全新狀態的無聲大笑,顯然他也看到發生了什麼事。

「得回到樓上。」布魯斯喃喃地說。她能看到一個深色的腦袋和另一個糾纏再一起,但沒辦法分出誰是誰。

「不你還不需要。」克拉克的回應一樣輕柔。「你整晚都在讓我發瘋,你知道自己穿著那身禮服看起來有多撩人嗎?天啊就讓我碰你,別停──天啊布魯斯……」

他聲音中那赤裸裸的慾望喚醒了她身體裡的什麼。她從未想過克拉克的聲音與性感有關,但那個音色,那種專注──那讓她的心跳再次加速,但這次不是因為緊張。那就是為什麼克拉克還沒有聽到他們:他太專注在布魯斯身上,所以一點也沒留意到其他的。

「我在樓上有張挺完美的床。」布魯斯的聲音相當溫暖,那些銳利的稜角被軟化了。聽起來就像克拉克的聲音一樣浸淫在慾望裡。「整晚看著你,但不能碰,那也一點都不容易。」

「天啊,我得──那麼天殺的美……」

當他們往後靠在一排架子上時,它傳來了一陣響聲。他們現在只有兩排架子遠了,天啊只有兩排架子遠,為什麼他們就不能選另外一排?「脫掉,」布魯斯低咆道,「讓我碰你。」

「什麼都好。我得再繼續吻你,就是吻不夠你。」

他們兇猛而飢渴,也許是她所見過的最驚心動魄的美。她的陰戶開始滴出了水,而奧利佛也是──如果他沒該死的比之前更硬的話。他把他的頭從她肩膀上挪開,顯然已經發現了克拉克現在沒法發現任何細微的動作。他以無比的謹慎把自己的陰莖塞進了她體內。她握住他的肩膀,顫抖著。他的拇指按上了她的陰蒂。她以近乎要咬出血的力度咬住了嘴唇。

「等等──克拉克。」布魯斯的聲音緊繃而絕望。

「唔嗯嗯。」

「我們──需要一個計畫。」

現在的角度好了點,她能看到克拉克的臉緊貼在布魯斯的脖子上。她能看到克拉克手臂的動作。他的手絕對是在他們的老二上,握住了他們倆。奧利佛也能看見那個,她知道他可以。她能感覺到他在調整呼吸。如果他們想逃過偵查,他們得等著和另外兩人一同高潮,因為即使克拉克處在低警戒的狀態,但他還是很可能不會忽視突然變快的呼吸與心跳。

「我喜歡現在這個計畫。」

「這個我──天啊──在這件禮服裡高潮──噢上帝,停下,別停──」她要到了,就要到了,聽著布魯斯那樣的聲音沖刷過她。而奧利佛,奧利佛在她身上抖得像片葉子。

「那麼讓我來,」克拉克說,然後只剩下一顆黑頭髮,因為另一個跪下了。當布魯斯的一隻手抓住了酒架的上排,整排酒架都劇烈抖動了起來。她能看到他另一隻手緊抓著克拉克的肩膀。

「克拉克──克拉克──操,」他喘著氣。奧利佛的在她陰蒂上的拇指又快又濕,而她緊緊地吸住他的陰莖,因為克拉克就在不足十呎外吸著布魯斯,而布魯斯發出了她前所未聞的聲音,她的高潮在眼皮後閃爍著,她就是從布魯斯的老二射向克拉克渴求的嘴裡的高潮,她是又濕又餓的老二和小穴的脈搏。「上帝啊是的,」然後他軟若無骨地靠在酒架上,只有一隻手撐著他。

克拉克站了起來,淫蕩地反手擦著他的嘴。那動作又讓她身上一陣痙攣。她的大腿上滿是自己的淫液。「美極了,」克拉克呻吟著,而布魯斯吻上了克拉克。他帶著他們走回桌子,推著克拉克靠在那上面。他的手粗暴地撫弄著克拉克的陰莖,幾乎是太粗魯了──他怎能忍受這個?但克拉克在歡愉中渾身顫抖,在布魯斯的手中衝刺著。布魯斯幾乎要壓倒了他,讓他緊緊抓著桌緣。

「你想被幹嗎?那就是你想要的嗎?」布魯斯嘶啞如銼刀的聲音讓她打從脊骨感到一陣興奮的顫慄。

「是的,」克拉克呻吟著說。

「那就是你現在正在想的嗎?」

「操啊,」他虛弱地說,「老天。天啊,是的。」

奧利佛持續地顫抖著,而她知道他要必需得動一下。克拉克絕對注意不到了。奧利佛開始衝刺,只用最小的動作。她把手伸進他鬆開的褲子裡,抓住他的屁股。她讓手指向低處滑去,按住他的洞口。她先塞進了一根手指的指尖,然後是兩根。因為他們沒有潤滑液,她沒有進得太裡面,但這樣就夠了,那壓力就夠他攀上高峰──進去又出來,幹著他。他把頭向後仰去,在一陣寂靜的狂喜裡無聲地張開了嘴。當他的高潮迎向她時,她感到他正努力地保持不動。她此前從未感受他這般激動,而她緊緊地抱著他,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神啊布魯斯──神啊,動動,我停不下來──」然後克拉克的頭撞到了桌子上,他的身體向上拱起。她看到布魯斯的頭彎向克拉克的陰莖然後吞下它。克拉克嘶吼了一聲,然後幾乎從桌子上坐起。他用一種肯定會疼的力道抓著布魯斯的頭,猛地拉起他。「神啊我──」然後克拉克崩垮了。布魯斯抬起了他的臉,爬上了桌子,俯身在克拉克之上,欺身壓上。布魯斯瘋狂地吻他,幾近狂野。

「你。」克拉克呻吟著,毫不費力地便翻過布魯斯,壓在他的身上。奧利佛用鼻子蹭著她的脖子。他也在看。她吻著他的額頭,他的太陽穴。

「你,」克拉克又說了一次。然後他對布魯斯做起她對奧利佛做的事,吻他的髮際,他的臉頰,他的下巴。他咧嘴一笑,「好吧,那可真是天殺的美好。」

布魯斯的笑聲低啞而深沉。「那是個預防策略。我不能為了那些乾洗數量而一直對阿爾弗雷德編造藉口。四十歲了還對著我的管家撒謊。」

「唔嗯嗯。」克拉克的微笑是高潮後的,慾望消融了所有的稜角。「有什麼告訴我他沒被騙。嘿,你和黛娜談過明天的事了嗎?關於跟蹤那個CID的傢伙?我有幾個點子。」

「我還記得你上次『有幾個點子』時發生了什麼事。對我來說,那除了給我一個好機會拯救你免於成為布萊亞尼克勝利牆上的裝飾外,可一無是處。」

「而在我這邊呢,除了一些拯救你數次的高超技巧──」

「怎麼了?」

克拉克凍結了,變得警惕許多。她的心臟怦怦直跳,他可能也聽見那個了。該死該死該死。「沒什麼,」一秒或兩秒後,他說。「只是人們在樓梯上走動。我們差不多該回派對了,說起來。」他放開布魯斯,敏捷地下了桌,然後開始整理自己。

「現在他想回派對了,」布魯斯嘆息道,一邊從桌上跳下來。但他也開始整理自己,然後替克拉克撫平他的領子。「你看起來糟透了,」他喃喃地說,「任何人都能看出你在酒窖吸了派對主人。」

「我就是那每個派對上都有一個的人。」克拉克歪著嘴角笑著說,但他對著他們藏著的架子處隱蔽地掃視了幾眼。耶穌基督,她閉上了眼睛。如此徹底地搞砸了。無論如何,克拉克顯然沒興趣曝光她倆,所以他們還是有機會活著走出這裡的。

「好了。回到場上吧。噢,還有最後一件事,」布魯斯說,然後流暢地抓住克拉克的襯衫前沿,把他往後推的抵住酒架。他的嘴覆蓋在克拉克上,他的手在他身上漫遊著。「夏多內和高潮,」他安靜地往克拉克的嘴裡說,「我的最愛。」

「好的,但──噢,我們得──」

砰!

樓梯頂端的門被大力地打開,撞到了石牆上。「進來,」一個滿是怒意的聲音說。戴娜認識怒火四溢的聲音,她之前聽過那團怒火。「我真他媽的不想再跟你有這種對話了。」

「我不覺得,因為你才是那個堅持要對話的人。迪基,該死的又怎麼了,你就是不能不當爹地的小鬥犬對嗎?」門被乾脆俐落地關上了,像是被踢了一腳。

奧利佛低頭看著她,他的眉頭因為困惑而緊皺。所以他現在也知道了。他知道那是誰的聲音。又是一個她沒法替布魯斯守住的秘密。他們可真是幸運啊,今晚偏偏就進入了世界上最擁擠的酒窖。如果她今晚能從這惡夢中逃離,她絕對、再也不會去任何一個派對。

她從成排的瓶子中偷窺。她能見到布魯斯的側影。他全然地靜止不動,因此她只能看到他投影在石牆上的側臉。他們就在最大的架子後面,因此樓梯上的任何人都看不到他們。無論是克拉克或布魯斯都凝止了。

「你說,」迪克正在說,「你說你今晚到這裡來做什麼。你為什麼而來?希望找到更多受害者,也許宰殺一些腐敗的政客?因為耶穌基督,傑森,你就是離不開他?或者這只是你抓住了的一個可以讓刀插的再深一點的機會,即使你得不斷地不請自來?」

傑森笑了,長而低沉。她的手指抓住了奧利佛的手臂。傑森和迪克站在樓梯的平台上,她什麼也看不到,但那憤怒與蔑視如血般自傑森的聲音中湧出。「那可真溫暖,」他說。「你為什麼不掏掏我的口袋呢。」

「我不玩你的遊戲。」

「好。看著。」然後他又笑了一下。「這是我的請帖,渾球。他邀請了我。所以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我開始想,你知道,只是在這裡努力的思考,但看起來對我有意見的是。不是他。你。」

迪克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他快窒息了。「那可真是完全正確,」他嘶吼著,「我是那個對你有意見的人。因為布魯斯會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機會。他永遠不會承認你已經變成什麼怪物。」

「噢噢噢,」傑森低吟道,柔和而低沉。地板傳來嘎吱的聲音,好像有人移動了。「原來如此。好吧,這樣說來,他很幸運有你,不是嗎。而我很確定你對我的擔憂跟你一直以來都恨我的事實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怎能這樣說。」她聽到了迪克聲音裡顫抖的痛,那聲音在她的身體裡引發了迴響的共鳴,她無法想像那聲音會對布魯斯做些什麼。「傑森,你是我弟弟,我一直都──」

「你可以停止那樣說嗎!」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怒氣而顫抖了一下。「我不是你弟弟,我從來不是!我們共享一間房子,更別提還有那爛透了的生活,但你猜怎麼著,迪基鳥?我從來就不是你弟弟。你知道還有什麼嗎?他也從來不是你父親。好好想想。他有大把收養你的機會,但他從沒有,那告訴了你什麼?也許他不覺得一個廉價的馬戲團吉普賽男孩配得上姓韋恩?」

她看到布魯斯閉上了他的眼睛。耶穌基督啊,傑森,耶穌基督。

當他回答時,迪克的聲音很安靜。「你真的不太認識他,對吧。你是對的,他確實不是我法律上的父親。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說不。那是我這輩子都該承受的。你又承受了什麼?」

「沒什麼能讓我晚上睡不著的,相信我。現在讓開。」一陣扭打的聲音響起,然後有什麼撞在牆上了。

「我們還沒完,」迪克說,「沒了你的槍,你看起來就不那麼恐怖了,不是嗎。我一隻手都可以打贏你。」

更多笑聲。「來試試啊,迪基鳥。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而那-是-什-麼?」地板上的嘈雜,牆壁上的嘈雜。「我猜你懂得也沒那麼多,嗯?」

傑森的笑比他的聲音要更柔和。「這個,」他說,「我懂這個。」

「拿開你的手。」迪克的聲音飽受驚嚇。

「當然,當然。我會的。但首先,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傑森的聲音細微的像耳語。「我想你跟我打,迪基鳥,是因為你就能碰我。」

「停下來。」

「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會。停下來。」

「為什麼,因為爹地可能會發現這才真的能讓你硬起來?太基了?」這次,她聽到了拳頭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儘管她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是本能地皺起了眉。

「你竟然相信他在乎這個,好笑。我會告訴你為什麼他不,如果你想知道。迪克,迪基,你就不能看看我嗎。」

「停下來。」迪克的聲音微弱地像是窒息。

她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地板一陣嘎几作響,布料發出沙沙的聲音。一陣長長的靜寂,然後一聲小小的嗚咽,她分不出來那是誰。「我也是,迪基,」傑森喃喃地說,「我也是。」

那扇沉重的木門猛地打開了,有人走了出去。然後門關上了,一個安靜、實心的敲擊。她可以聽到某個人激烈的喘息,然後是一個「砰!」,像是拳頭砸進木頭的聲音。

「天殺你該下地獄的傑森.陶德。」迪克洋溢著殺意的聲音低沉。門再度快速地打開、大聲地關上。她完全不敢呼吸。

透過那些瓶子,她仍能看到布魯斯的臉。他的眼睛緊閉,克拉克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游移著。布魯斯的頭往前傾,歇停在克拉克的額上。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佇立了許久。她看到克拉克的手撫摸著他的後腦勺。那是一個太過奇異而親密的姿勢,就像看到一個男人懶洋洋地撓著黑豹的耳朵般令人不安。不論他們正在交流什麼,那都不是以語言說出的,所以她移開了眼。她先前一直緊盯著他倆的動作,但這個──注視著這個彷若一種褻瀆。奧利佛的眼睛看向她,而她知道他有一樣的感覺。

布魯斯與克拉克安靜地踏上階梯然後穿過門離開。克拉克殿後,而他在即將登上平台時停了下來。她看到他注視著他們的眼光。好的,克拉克,訊息收到。她想。

當門終於砰地一聲關上時,她推開奧利佛。

「噢我的老天。噢我的老天爺啊。」她用氣音說。「所有酒窖都像這樣,還是只有這個?」

大概在二十分鐘前,他們的身體就已經不再以色情的方式貼在一起。她的大腿會痠上一個禮拜,更別提屁股了。她掙扎著打理好自己。說真的,她的鞋子怎麼可能會跑到架子上?奧利佛則只是平靜地整理著袖扣。

「不知道耶,寶貝。我長大的那間酒窖看起來挺正常的。我很常下去那裏偷喝酒或跟女傭做愛,你呢。」

「你……你認真的?我在想什麼,你當然是。這對你來說很正常因為你天殺的就是個瘋子。」

他整理衣領與袖子,嘴角閃過一絲笑意。今晚的事看來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也許那就是他的成長經驗在曲棍球比賽與燕尾服之外賦予他的能力:對情緒災難徹底地免疫,即使它就近在咫尺。他興高采烈地捧著那瓶他們留在桌上、竟然奇蹟般倖存的蒙哈榭。他替自己倒了杯酒,迎著光線欣賞。

她穿好鞋,抬起頭來,「認真的?」

「放輕鬆,我很確定這不是我們今晚做過最糟的事。」他品嘗著第一口酒,瞇起了眼睛。

「傑森陶德。老天爺。我承認我真沒料到這個,但也許你有。你確實有打算晚點跟我說的對吧?」他以一種截然不同的眼光,再次看向那瓶酒。「哇喔,不是開玩笑的,這真是超讚。試試?」她翻了翻白眼。「好吧,你的損失。嘿,我之前有說過,昆恩工業去年情況不錯。」

「你說過。」她警惕地說。

「所以我想我要把我的控制股權賣了然後捐給慈善機構。既然我能靠你擔任韋恩家的心理醫師,每年賺進七位數。該死,我的意思是,我們不需要更多收入了。」他笑著喝了第二口。

「你很討厭。」

「沒錯。但說真的,寶貝,做得好。我想你的病人有了你可能會稱之為重大進展的進步。」

「拜託就讓我們回家吧。然後我們就可以封起公寓的門然後再也、再也不離開。」

「沒問題。但你會穿著這件禮服對吧?」

她推著他的肩膀上了樓梯。更糟糕的或許是奧利佛看起來是完美的沉著泰然,而她看起則像是曾被拖到卡車後面似的亂七八糟。實際上,她看起來就像是曾被推到地下室的牆上然後好好地做了一番。她裙子的開岔被撕裂了,上面的天鵝絨被揉爛了,還有污跡,而她蠻確定有條水鑽帶子不見了,她的頭髮裡可能還有點碎磚石。

「你看起來太可口了。」奧利佛說,向往常一樣對她的表情做出回應。「等等,忘了東西。」他很快地回到樓下,抓起那瓶蒙哈榭,「可別浪費了。」他說。

「有時候」,她說,「我真的很後悔認識你。」

「但跟我做很爽。」

「但跟你做很爽。」她說,然後關上了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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