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疫情的前夜開始。W市南大醫院的院長杜向榮,在疫情即將爆炸的深夜失蹤,隔日在醫院頂層的玻璃天臺被發現十,已成了屍體。奇怪的是,杜向榮身著中世紀治療黑死病的「鳥嘴醫生」裝扮,且屍體呈現跪姿,且「臉上還綻放出釋然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屍體旁有一行「尼克斯.烏伊爾」的神祕留言,推測是杜向榮死前留下。是誰殺了杜向榮?為什麼要把他打扮成「鳥嘴醫生」?被殺的杜向榮又為何會帶著神秘的微笑?接獲報案的刑警支隊長谷超「谷隊」與下屬趙文彬決心要找出此案的兇手。在他們致力於偵查的同時,疫情的陰影已逐漸壟罩……。
甫逝世的杜向榮,有個罹患重症不久於世的養女劉靜,今年十九歲。劉靜有個當記者的哥哥劉欣,在十七年前的SARS中因疫過世。相隔十七年的類似狀況,構成了小說「殘像」的由來。劉欣在過世前不久,寫了一篇童話《光榮的荊棘王國》。劉靜認出「尼克斯.烏伊爾」正是這篇童話裡的主角。然而據劉靜所言,杜向榮在此前一向非常討厭該篇文章。那麼,他死前卻又為何要寫下這個名字?想暗示什麼呢?為此,趙文彬搬出了「童話心理學」等等理論,試圖破譯童話中可能存在的線索。與此同時,搜查隊找到一本杜向榮的手記,手記中竟記載了異常殘虐的殺人秘辛……。這是杜向榮被殺的原因嗎?他真的如手記中所記敘的殘暴地殺了人嗎?此時W市疫情已逐漸升溫,為了偵查,趙文彬只得混入南大醫院的醫生群中,前往杜向榮的出身地「希望村」。在希望村中的杜向榮舊居中,趙文彬此處灑滿了驚人的血量。然而當他打算離開時,卻被某人暗算,杜氏舊居也遭焚毀。趙文彬差一點便命喪火窟。被救出後,趙文彬被村民發現其實是刑警,村民的態度劇變,彷彿背後隱藏著什麼秘密。兇手到底是誰?村民又隱瞞了什麼樣的秘辛呢?
簡單地說,我認為本作是緊密結合時事且富含島田風格(但所幸沒有後期那麼囉嗦)的本格推理:附會、理論、手記、童話,一樣不缺。如果喜歡這個風格的朋友,不妨一閱。從趙文彬與谷隊對「推理」與「懸疑」的討論,也看的出來作者自身是熱情的推理迷。因此,讀這本書,某個程度上來說就像是和同好聊天,其實是頗為享受。從本書看來,作者有一定的基本功,對本格相當認真之餘,寫作也相當流暢,是相當有潛力的作者。小說與時事的緊密結合,是書中一大亮點。儘管或許受限於官方政策,而在記敘時不免略有歪斜,但或許也已屬難能可貴。儘管我認為花了諾大篇幅解說的童話與現實的對應關係等部分實際上沒什麼必要,且拖累了閱讀節奏與人物塑造(看著趙文彬得意洋洋地和劉靜解釋「圖像學」如何可以讓童話成為現實的隱喻,在文學專業的我來看實在讓人感到一陣尷尬),但小說中的童話與故事符應的算頗為工整,讀起來很有趣。較為可惜的是儘管主打本格推理,但在鋪陳上仍有許多待加強之處。整體而言,本作是質感不錯,但仍帶著些許青澀感的有趣作品。誠心希望作者持續創作,未來能帶給讀者更多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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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作中,「手記」的任務在於提供敘述性詭計存在的合理性。實際上,小說中的刑警確實被騙了,然而很遺憾地,小說外的讀者卻有點難以被說服。這可能是因為杜向榮一開場就是屍體狀態,讀者對此人毫無理解,因此難以進入手記描繪的場景。其次是手記的篇幅不長,也因此我一邊讀,反倒奇怪為什麼刑警那麼快便認定他死前確實殘殺了一個小女孩?也由於揣懷著這樣的懷疑,因此當實情揭露,疑惑也就更加擴大。第一,十七年前的筆記光是紙質應該就和現代的筆記有點落差了吧?刑警會分不出來?第二,十七年前的一月十四日,和十七年後的一月十四日,就這麼巧,剛好有兩場類似的會議?開完杜向榮還叫部屬抄報告抄十遍?這刑警可能會漏掉,但一起開會的醫生也看了,難道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嗎?因此儘管之後用之以解謎的文本內容(房間形狀與科技進展)相當不錯,但重新思考一次卻會令人對最基礎的前提產生懷疑。
令人遺憾的是,這類乍看之下沒問題,但實際上卻不太合理的狀況還不少。舉例來說,杜向榮的屍體穿著鳥嘴醫生的全套衣服。這全套衣服是包括了面罩的。然而這副裝扮的面罩理應是罩住全臉,畢竟「鳥嘴」就是為了呼吸道系統而存在。既是如此,後面又如何露出半張臉來「綻放出釋然的微笑」?又比如在杜氏舊宅發現的血量實在多到不合理。儘管作者試圖讓杜自行抽血保存,但人的造血功能有限,無法在短時間內抽取大量血液而不影響生理機能,而血液也無法長期保存。更不用說要帶著這麼多血液回老家,一個皮箱的量應該是遠遠不足的。再者,據說乾掉的血跡並不會有「濃烈的刺鼻氣味」。最後,該段描述中一下子說「第一眼便被嚇了一跳--一大片褐色的血跡!」下一秒又說「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鮮紅,這是名副其實的『血屋』」。到底是褐色還是鮮紅?這兩種顏色差很多。
此外,對於劉靜的年齡設定,或許可以考慮把她設定的稍大一些。畢竟兩歲的小孩要記得事情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而這點就連作者自己在小說裡都已經提及。到底有什麼理由非得要把劉靜設定為在劉欣死亡的那年才兩歲?改成六歲甚至十歲也不會不合理啊?兩歲最大的問題,首先是記憶,其次是兩歲小孩的肌力應該根本推不動針頭,遑論「幫哥哥打針致死」這樣悲催的狀況。說起來希望村的鄉民也是很變態,幹嘛要逼小女孩幫哥哥打針,自己的手是殘廢了嗎?
再來是對細節的校正缺乏一貫性。在第十九章中,趙文彬對杜向榮之死的經過做了以下的講解:
十七年後,新的疫情再次出現,希望村村長林昕傑找到杜向榮,但他不想合作,並深感自己犯下的罪惡,決定讓劉靜來裁決自己。他手握刀柄,立在劉靜面前,憤怒的劉靜握著杜向榮的手,將刀子刺向他。因為劉靜身體孱弱,刀子並未全部扎入杜向榮的身體,後者為了洗脫劉靜的嫌疑,獨自攀爬上玻璃天台,並寫下「尼克斯.烏伊爾」這個死前留言。
然而在終章中,蔣天翔卻說杜向榮是在劉靜面前「自裁」。
這兩者差很多,一個是自殺,一個是殺人事件。固然可能角色對事件的認知有差異,但這已經是故事的最終章了,若要來這麼一下,至少要在前面鋪陳一下蔣天翔是如何將此事認知為自裁,亦或者警隊的觀點是自殺或他殺吧?
但這些,都比不上讀完全書後對角色行為邏輯的質疑。故事對於兇案的整體構圖如下:醫院裡兩名靠關係進到醫院的高級主管龐娟、麥以超,為了想在疫情裡撈一筆,因此跟希望村村長林昕傑狼狽為奸,販售療效可疑的「藥品」。察覺此事的杜向榮不願為虎作倀,打算要揭發此事,發現事蹟即將敗露的一夥人,便由林昕傑告知龐麥二人杜的手記,由兩人將杜的手記外洩給劉靜,企圖藉她之手殺死杜向榮。杜向榮知道過去的事被劉靜發現後,便拿出小刀,協助劉靜殺自己。為了避免劉靜太快被警方找到,同時也想藉死前留言引導警方至童話,查出手記,進而揭發希望村十七年後再度想要製作假藥開發的把戲,因此拚著自己剩餘的體力換上鳥嘴醫生裝--說起來,我真的很想問杜醫生到底是怎麼在身上有刀的狀況下換裝的?還是說他跟養女對質的時候就已經穿上了那身令人毛骨悚然的衣服?但若如此,小說裡提到這些衣服時曾描述「長袍大衣由多層布料編織,在外層還覆蓋高密度的塗蠟」,應該是很難被病重的劉靜給洞穿--然後爬上天台再寫下血字。
……我說杜向榮醫生,您會不會太忙了啊?這大概是我看到史上最忙碌的受害者:要先把手記擺出來、小刀拿出來、鳥嘴醫生的衣服準備好(總不可能被殺後才開始找衣服),幫養女殺自己,然後換衣服,再爬上樓梯,橫越欄杆之後坐在玻璃中間寫血字。這一連串真的順利做完難怪會面帶微笑,太不容易了。後面說鳥嘴醫生的裝束是取其黑,不容易被看到,可以替劉靜爭取時間。那杜向榮怎麼不乾脆先把黑衣服換上就好?更別說,如果要達到上述所有的目的,寫個遺書把事情通通交代清楚、帶在身上(或者直接發到網路上)之後公開而戲劇性地自殺,這個方法不是最快嗎?還不用害自己來日無多的養女變成薛丁格的殺人兇手。
還有希望村的村民。從他們勤勤懇懇地認真搞假藥,就知道這群人為什麼過了十七年還是一點都沒變得有錢--小說裡舉例的SARS時期的綠豆,當下疫情中的種種偏方,哪一種是要開工廠製作的?多半是現成品(就連號稱可治療的中藥,也多是既有的方子再加改良)。小鎮只要謠傳當地農特產品可以增強免疫力,減少得病的機會,絕對是立刻賣到無法再賣。
說起來,這大概也佐證了杜向榮確實是希望村出身的村民吧。
On this day..
- 隨筆:香港0612 -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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