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筆記

海邊的卡夫卡│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的新書,從日文版出來開始就讓我翹首盼望,望啊望的終於盼到了中文本的出現。不過,或許是期待太大的關係,相對的滿足感也就沒那麼大了。書中重複著的是我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旋律噢,不過舞步倒是有些陌生的。三步搖擺,再加半拍停頓,搖啊搖,三步搖擺,再來一次喲。在熟悉的旋律裡,跳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舞步。那感覺很微妙,就像在喝雪碧的時候發現裡面加了陳皮梅一樣的讓人霧煞煞。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嗯,為什麼說這是很熟悉的旋律呢。因為裡面有著許多許多不停重複的主題在演奏著。單獨的「我」,因為各式各樣原因而封閉的「我」,在戀人死掉之後封閉自己的佐伯小姐,世界末日裡的「町」,連發電機都那麼的熟悉。奇異的登場者,中田先生,神秘的出口與入口,像是啟示一般的動物雨,貓靈魂作成的笛子。簡直就像是村上作品的同人志大集合啊。「我」,這個孤獨的十五歲少年,喜歡讀書喜歡聽音樂喜歡單獨運動喜歡一切帶著孤獨性質的卡夫卡烏鴉少年,是村上筆下永恆的主角。無論他現在是十五歲是三十歲,是四十五歲還是五十四歲,他的內在永遠是個敏銳善感而孤獨的「人」,我相信,也同樣的會拿「沒有人喜歡孤獨的,只是討厭失望而已。」做為孤獨的理由,也同樣的能夠去獲得「世界短答大賽」的冠軍,嘖,其實我想知道這些主角裡哪一個是可以拿到冠軍的那一個。不過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同時並列短答冠軍吧。

佐伯小姐,田村卡夫卡愛慕的五十歲女性。不知道為什麼優雅的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以十五歲少女的姿態進入了十五歲少男的心。佐伯小姐的戀人同樣死於年少時,換個場景,如果到了挪威森林中,我想佐伯小姐的名字一定是直子吧。死去的戀人在死去的那一瞬間就將少女的心一併帶走了。封閉起心的少女,直子到了阿美寮中,等待死亡的列車,而佐伯小姐以優雅的洗鍊性(對於這點我想是村上歐吉桑的現實感增長的緣故)活了下來,到了五十歲,才以一個優雅的女性身分在故鄉的四國與自己(命定中的兒子)談了一場純粹以隱喻來進行了戀愛,還有幾次肉體交媾,最後終於等到了那班列車進站,也找到了「入口」與另一個「町」。

在某種意義上,我傾向將佐伯小姐視為活下來的直子。而死去的戀人,不管是野村君或者是k君,在這層意義上,都是關閉少女心靈的那個鑰匙。話說回來。這簡直就像是「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那種宿命性的不得善終一般。明明不需要確認彼此心意的那樣美好的戀情,但最後總是會因為許許多多的事情而破滅。當作一個預言呢,也許村上要表達的,也只是單單一個「世界上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戀情」這一回事而已吧。

約翰走路先生。簡直是完全沒辦法溝通的人種,就像發條鳥年代記中的棉谷昇一樣,完全是個(對主角而言)無法溝通的外星人。惡意到無法理解,用田中芳樹的風格來表達的話,想必是「簡直就是惡意化為具體出現的樣子」的吧。想像一個人殺貓,剖開他的肚子拿出活蹦蹦的心臟咕嚕一口吞下去的樣子。就算是要收集貓的靈魂也未免是太過分的手段了吧。至於對自己的兒子下伊底帕斯式的預言也是種奇怪的舉動。「你將會弒父,與母親和姐姐交媾。」簡直就是個異次元式的人類嘛。

大島先生與中田先生,本質上是同樣的,我認為性質接近發條鳥的加里克特那。假縫呵。總之是在某個部位有所缺陷,然而為了彌補這個缺陷,有了近乎天賦的才能。也不用提其他近乎天啟式的情節了。世界末日的那個小町,除了獨角獸可能因為族群太過龐大而沒有搬遷過來之外,什麼都跟著來了,就連圖書館的女孩也是。「圖書館裡沒有書噢,一本也沒有。」是啊,一本也沒有。就我所猜測的,應該是放滿了夢的獨角獸圖書館吧。不過比較進步的是喔,在這裡已經不用切割什麼了,不用把你的影子切掉放在影子廣場,由門房幫你看管,一天還帶他出去散步一次。不用囉,你只要把自己的什麼給吞下去就可以了。這回不用手術,敬請內服。

隱喻式的東西也有很多,「海邊的卡夫卡」就像是主旋律一般,若隱若現的出現。在書名中出現,在隱喻中出現,在畫中出現,在音樂中出現。反覆的主題曲哪。戲劇上的比喻也不停的出現。稠密到了我了解村上先生的背景知識裡面除了爵士樂古典樂外絕對絕對有著戲劇系的背景。那不只是挪威的森林中主角的背景而已。在現實中,那就是作者本人的學經歷背景知識吧。我了解的,像是尤皮理蒂,像是悲劇的面向,像是叔本華和尼采,像是叫做卡夫卡的烏鴉一般。

是抱怨嗎。我想也許吧,不過我必須老實的說,就算是這些東西,我仍舊是看的津津有味愛不釋手。雖然有些悠閒的味道已經漂走了,但是留下的曖昧舞步仍是令人眷戀而不肯離去。可能有些雕琢,可能有些刻意,可能他當小說家的技巧已經越來越嫻熟了,也有可能是我這個讀者跟不上作者的腳步。但是無論跟不跟的上都好,我覺得這本沒有以往的水準,但仍是佳作。總而言之,還是好喜歡。雖然也許沒有《聽風的歌》那麼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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